[同人][AVG] 紙月亮 Paper Moon(神兄弟)

NT150,試閱半本請笑納 XD
























洛基知道自己很貪婪,也知道自己討厭分享。
那一刻,他真的理所當然地認為索爾那雙美得無物可擬的藍色眼睛應該只屬於自己。

應該只看著自己。



芙(Sif

  希芙如金絲般迷人的一頭長髮在某天午睡被人剃精光。
  感覺到風吹得頂上一片清涼,她立刻怒氣沖沖地提劍而起。
  在搜尋犯人的路上遇見(或被撞開)的每一個人,都能在瞬間由震驚轉為理解,然後如她一般低聲咒罵出同一個人的名字。
  洛基。奧丁次子,阿斯加德的二王子,索爾的兄弟。
  「希芙,妳的頭髮怎麼──洛基?是洛基的惡作劇嗎?」
  索爾的藍眼先是睜得老大,疑惑了一會兒才換上憤怒的神色──他的反應硬是比其他人慢了那麼一點點。好吧,誰叫那傢伙是他親愛的兄弟呢?
  希芙悄悄嘆了口氣。「除了他還有誰?」
  迎著索爾的目光,她忽然有點後悔沒帶個什麼東西遮住這顆光頭。索爾一邊解下自己的披肩覆上她頭頂,一邊語氣堅定地保證:
  「希芙,交給我,我會好好教訓他,他若不把妳的頭髮恢復原狀,我會讓他──讓他──
  讓他哭著喊哥哥或是罰他下午不准吃點心?她微微翻了下白眼,將握著劍柄的右手平舉到他面前。
  她可不是什麼柔弱哭泣、等待救援的女人。
  「不需要你幫忙,我自己可以教訓他。讓開。」
  希芙推開索爾,緊抓著披肩快步前進。索爾同樣快步追了上來。她輕啐一聲,知道自己是別想甩開他了。
  阿斯加德的大王子教養良好、性情正直,各方面都優秀,就是思路極端簡單;身後飄來那一句句義憤的「這種惡作劇太過分了」「洛基非負起責任不可」讓希芙的白眼差點翻到頭頂上去。
  要是沒遇到索爾就好了。
  她本可以親手為自己的頭髮報仇;可是一旦索爾介入(過去千百年來他總是會介入),誰也別想碰到洛基一根汗毛。
  弟弟闖的禍由哥哥來收拾──不知這是哪來的金科玉律,阿斯加德沒有這樣的傳統,奧丁和芙嘉也不可能如此教導,但這句話深深烙印在索爾腦海裏,凡事只要一扯上洛基,這句話就會是他一切行動的最高指導原則。
  他當然會盡責地痛毆洛基一頓,然後提著鼻青臉腫的洛基來道歉。可是誰都知道索爾對弟弟總是手下留情──再說報仇哪能假手他人?
  可是啊可是,報仇路上就是會有個金髮藍眼的大個子攔在中間。
  幾乎所有人──包括緊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大個子──都認為洛基的惡作劇並不針對任何人,他是惡作劇之神,只要有機會製造混亂就會開心。
  噢拜託,事情才不是那樣。
  無論如何證據確鑿,面對譴責時,洛基總會擺出無辜的模樣;但只要索爾出面朝他咆哮,他表情再怎麼顯得無辜,眼中流露出的笑意卻藏也藏不住。
  索爾說酒窖裏新進的美酒香醇無比,當晚宴會上它們全都變成了醋;索爾讚美馬槽裏的戰馬養得健壯驃姚,隔天早上開門只見一群山羊咩咩叫著互相擠蹭。
  前天巡視各界時,索爾偶見從雲層間透出的縷縷光,說了句「這真像希芙的金髮」,今天她的頭髮就變得一根不剩。
  現在索爾堅持跟她去找洛基討交代,根本就是送餌給魚吃;她腦裏的洛基已經準備好露出惡作劇得逞的招牌笑容了。
  想到此處,希芙轉身攔下索爾,吸了口氣。
  「索爾,我想你應該……
  「洛基!」
  索爾提著妙尼爾飛身而出,刮起的大風吹掀了希芙頭上的披肩。
  她嘴巴還來不及閉上,就見遠方樹下的洛基被哥哥一頭撞倒;連對質都不必,兩人直接扭打成一團。
  「……你應該改變做法,難道你不知道洛基以激怒你為樂嗎?」
  顯然他是不知道啦。希芙重新拉好披肩,找了棵樹靠著,說完來不及說出口的下半句話。
  妙尼爾當然遺落在戰圈之外。
  遠遠看著那對滾上滾下壓來壓去的兄弟們,希芙很快就感到不耐,改而低頭審視自己的指甲,或是看看庭園裏的噴泉啦落葉什麼的。
  「洛基!你必須向希芙道歉!」
  「你沒有證據那是我做的!」
  「你的存在就是證據,全阿斯加德只有你會如此!」
  「哇噢,很榮幸能得到全心地信賴──
  「別再耍嘴皮子!」
  希芙瞇眼看了看分明是帶著笑容被哥哥揍的洛基,又看了看索爾落在弟弟臉上身上那堪稱軟綿溫柔的拳頭,突然也覺得沒什麼好氣的了。她再度垂下眼睫,端詳自己的指甲。
  頭髮不是長不回來。洛基也不曾真的搞出索爾無法收拾的爛攤子。
  但就算已經歷過無數次,她還是討厭索爾拎著洛基來道歉時的尷尬場面。
  「抱歉希芙,洛基已經反省過了,我好好地教訓了他一頓,快向希芙道歉。」
  「抱歉希芙,我已經反省過了,索爾好好地教訓了我一頓,我得快點向妳道歉……噢!」吃了索爾一記肘擊,洛基揉著側腹說道:「我會想辦法讓妳的頭髮恢復原狀。」
  「我限他三天內做到,一分一秒也不能延遲,否則我會拆了他骨頭。」索爾補充道。
  「不必等三天,直接拆了他吧,也許這正是他真心希望的。」希芙強忍著重新被激起的怒意,皮笑肉不笑。
  如果能用她一頭金髮換來索爾拆掉洛基,那實在太划算了。
  「怎麼可能呢?我盡力彌補。」
  洛基微垂著眉毛抬頭討饒,灰綠色的眼睛立刻蒙上一層動人心魄的水光。就算明知那只是搏取憐惜的把戲,希芙還是忍不住暗嘆這真是雙美麗的眼睛。
  在那雙泫然眼眸注視之下,索爾理所當然地放軟了原本就不怎麼堅定的立場,全身全靈只剩下嘴巴還硬著了。
  「你要怎麼彌補?」
  「我打算尼德威爾,長居於斯的侏儒擁有巧奪天工的手段,能做出任何你想得到或想不到的東西。當然包括一頂完美的假髮。」
  「那就快點開始!去!快點!」
  索爾大吼一聲,放開了洛基,後者腳一碰地便一溜煙地跑走了。
  洛基飄然遠去的身影很快就成為遠方的一個小點,輕巧靈動更勝平常,怎麼看都不像是剛被偉大的索爾結實揍過一頓。
  希芙皺起眉,轉頭正想跟索爾說話,卻見他垂首看著自己的拳頭,表情沉痛中帶了點不捨、悲憤中又夾了些憂傷。
  「……
  希芙輕輕吸口氣,伸出左手食指點了點索爾的肩膀。
  「嗯?」
  然後把右拳揮到他臉上。



二、索爾(Thor

  不,我弟弟不會這樣。
  我弟弟也不會這樣,我認識的所有人的弟弟都不會。
  索爾,你弟真的有點陰陽怪氣。
  索爾並未花費許多時間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的弟弟很特別,跟別人的兄弟都不一樣。
  很小的時候,洛基就會在捉迷藏時開溜,不管哥哥是否還躲著或是否還在找他;長大一點,他會把滑溜的果皮遺落在索爾房間門口,或是把摘來的蜂窩留在索爾的被窩;再更大一些,他開始懂得運用言語和表情,也學會了幻術和魔法,作惡的受害範圍以索爾為中心不斷向外擴大,「惡作劇之神」的名號自此不而走。
  找不到洛基討公道的人會去找索爾,疲於奔命之下,索爾決定化被動為主動,肩負起看管弟弟的任務──事實上他也喜歡到哪裏都有弟弟陪著。
  那些被整的人們只認識調皮搗蛋的洛基,認為他除了一肚子壞水什麼也沒有;但他們並不知道他睡著時的表情有多甜蜜、露出牙齒的笑容有多純真、被哥哥責備時有多容易掉下晶瑩剔透的眼淚。
  因此,無論有多少人來向他抱怨洛基的惡行,無論自己被迫「公正地」教訓過洛基多少次,索爾還是深愛著他的兄弟,覺得他善體人意、聰明伶俐,能有他在身邊的日子極為美好。
  「洛基。」
  「嗯?」
  還有還有,每當自己壓低聲音叫他的名字時,他的肩膀總會微微瑟縮一下──這點真的非常可憐又可愛。索爾把持住伸手攬過弟弟的衝動,盡力撐好鐵青的面皮:
  「你最好解釋一下。」
  洛基清了清喉嚨,向索爾和希芙展示起手上的假髮:
  「請看,這是由尼德威爾的侏儒工匠耗費三日趕製的假髮,每一根髮絲都是用礦脈深處最稀有的金屬打造,它們柔滑如絲,就連輕如嘆息的微風都能令其飄揚。戴上它,我們的女神會像從前一樣美麗高貴──其實在我眼中,妳的美麗高貴即使是現在也絲毫未減。」
  「這是黑色的。」希芙仍然繃著一張臉。
  洛基聞言苦笑了一下,朝索爾看了一眼;那眼光中隱含的畏怯讓做哥哥的不得不感到胸口一疼。
  「是的,它是黑色的。侏儒工匠說,若想將它染成金色,還需兩天。一來,我想希芙等不了那麼久,二來……我不敢挑釁索爾的諾言,他說限時三天就是三天,一分一秒都不能延遲;我只好帶著黑色的假髮先趕回來了。」
  希芙的目光從洛基臉上移到索爾臉上。她看起來似乎沒那麼憤怒了,但索爾還是猜不出她現在在想些什麼。被自己放過的狠話擠對住的感覺相當尷尬,索爾決定以後要謹慎言辭。
  「總之請希芙先試看看吧,妳一定會滿意。」
  洛基笑著舉起那頂假髮走近希芙,動作溫柔且彬彬有禮。
  頂上無毛的日子相當難熬,希芙的確無法再等下去。她讓洛基為自己戴上了假髮。
  「嗯哼,還可以……」假髮一戴上頭頂,那自然服貼的觸感和恰到好處的重量感讓希芙有些驚喜,她嚐試著旋轉身體,甩動頭髮,欣賞它如黑瀑流瀉的美景。「不,它很好。」
  看見希芙笑逐顏開的樣子,索爾和他弟弟一樣鬆了口氣。他向前一步,誠心誠意地讚美道:
  「太好了,希芙,妳看起來容光煥──
  「噓。」希芙伸指示意索爾噤聲。「請你別再對我的外貌發表任何意見。」
  索爾一愣,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希芙逼近洛基,以威脅的口吻向他說道:
  「這次讓你欠著。」
  洛基睜大眼睛的樣子總顯得無辜:「我以為妳覺得滿意。」
  她並不正面回答洛基的話,反而朝索爾瞥了一眼。「你應該知道,我──還有其他人會原諒你。都是因為索爾他。」
  索爾他(我)怎麼了?
  希芙的話到此戛然而止,顯然沒有說完。洛基好奇地眨眨眼睛表示疑惑;希芙沒理他,臉上微有惱意,又轉頭朝索爾看了一眼。
  這一眼,把索爾的臉給看紅了。
  我是真的愛洛基,他是我的弟,我的朋友,我的伙伴……為什麼他老是不明白呢。他現在一定很氣我處罰他讓他一個人去那麼遠那麼危險只有礦山和岩石的灰撲撲侏儒國度……嗝呃。
  洛基離開阿斯加德那天,索爾一個人溜出宮喝悶酒,遇到在酒店泡妞的范達爾。好友的勸慰和勸酒功力都是一流,不小心喝多了的索爾就這麼抓著范達爾,傾心吐膽地哭訴了一番。
  隔天這些話就被原封不動地學給其他好友聽。希芙一定也聽見了,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洛基。
  「好啦,總之,這頭髮不錯。別再惹我除非你真的想死。」
  希芙俐落地一撥長髮,朝兄弟倆揮揮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洛基雙手在身前交握,微笑目送她離開。那頭烏溜溜的黑髮隨著她的步伐左右搖曳,線條美好的腰臀時隱時現。
  「黑髮更適合希芙,不是嗎?」洛基瞇起眼睛,神色間相當愉快
  「你不該惹她的。」
  索爾看著比起三天前略顯瘦的兄弟,忽然不安了起來
  范達爾說過什麼來著?不成熟的男生總愛捉弄喜歡的女生。而洛基顯然不是什麼成熟的男人。
  眼見洛基的眼光一直膠著在離去的希芙身上,索爾益發急躁,他叫了弟弟一聲。
  「嘿,洛基。」
  「嗯?」洛基聞聲轉頭,表情卻還是心不在焉。
  「你為什麼要對希芙惡作劇?她的怒氣足以引發戰爭。」
  「就……好玩呀。」洛基又縮了縮肩膀,目光左右飄移。「看到她在樹下毫無防備地午睡,我只想著機會千載難逢,豈可坐失。
  他不敢看我,他沒說實話。索爾伸手攬過洛基,手掌穿進對方領子按在他後頸,強迫他看著自己。
  進入少年時期後,洛基只挑選那些能把全身裹住的衣物,連領子都高高豎起。在崇尚武勇的阿斯德,一直發育得比其他同齡的人瘦弱。
  碰到弟弟後頸肌膚時,索爾只覺得他體溫好低。他用手指摩挲了幾下,滿意地發現洛基收回了飄移的眼神,以微顯惶然的表情與他對望
  很好,這樣有用。
  雖然那灰綠眼珠裏的退縮有點刺痛他的心。他步步進逼,試圖看穿所有虛詞。
  「真的嗎?真的只是因為好玩?」
  洛基深吸了口氣。察覺到弟弟似乎又想移開視線,索爾加重了手掌的力道,把他的頭按得離自己更近了些。
  現在他們的鼻尖幾乎相碰。
  綠眸中的惶然在瞬間變為惶恐(索爾的心更痛了),但這惶恐一下子就消失。看著哥哥的眼睛,洛基誠實得像個孩子
  「上次掠奪者劫掠華納海姆,她說有你和三勇士就夠了,我不必跟著去。」
  他說的「上次」至少是年前的事。
  得知這次惡作劇起因,一向光明磊落的索爾絲毫不以弟弟的雞腸鼠腹為忤,反倒咧開嘴巴笑出聲音
  所以說洛基對希芙不是那種念頭,相反的他還跟她有點過節呢。
  索爾第一次對自己推測失誤感到如此開心。
  「你若把記恨的精力用來鍛鍊劍術,或許下次能讓她刮目相看。」
  「我有自己戰鬥的方式,我並不曾拖累過你們。」洛基倔強地回嘴。
  「是噢,用魔法弄個小騙術什麼的。」
  「不是騙術,是戰術。」
  索爾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同時親暱地捏了一下弟弟的後頸。指尖撫過的肌膚比剛才熱了些,也許是因為惱羞成怒?但他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在生氣
  「反正事情總算解決了,記得別再惹希芙……也別惹其他人。好嗎?」
  索爾緊盯著弟弟的雙眼尋求保證。
  「我盡量。」
  洛基扯起唇角笑得狡獪,索爾忍不住笑了。
  好啦,至少他沒說謊。
  索爾收回箝制著洛基後頸的手。他一抽回手,洛基就立刻飄開視線,尖起嘴巴吁了一口氣
  索爾沒看漏這些反應,這讓他產生再次伸手抓住洛基的衝動。不過他忍住了,而洛基也退得離他稍遠了些。
  搓了搓後頸、拉了拉衣襟,把脖子重新藏進領子裏。收起了被迫跟哥哥四目相對時那孩童般惶恐的神情,現在洛基看起來又像個捉摸不定的惡作劇之神了。
  這些動作和變化讓索爾感到失落,但洛基隨即又對他露出微笑:
  「三天不見了呢,兄弟,你想念我嗎?」
  索爾愛極了他的兄弟喊他兄弟。那側著頭的微笑總能引他生起一些隱密的情緒,那情緒與「兄弟」一詞所能聯想的任何情緒都不一樣;後者他能挺著胸膛宣之於口,而前者他只能諱莫如深。
  「當然,我們都想念你。」他回得含蓄。
  洛基挑眉。「『我們都』?索爾、索爾,還有索爾?」
  索爾沒理會他刻薄的自嘲,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髮。
  「除了想念,也很擔心。我好奇你在尼德威爾經歷了些什麼,你看來瘦了。」
  洛基垂下眼睫。「隻身趕路風霜難免……再者那頂假髮也不是免費的。」
  索爾至此才像大夢初醒般盯著洛基問道:「據說侏儒極為貪婪,你花費多少黃金才換得那頂假髮?」
  他不記得弟弟是個擅長積攢的人。
  「我沒多少黃金呢。幸好侏儒接受以物易物。而且除了貪婪,他們還非常好色。」說到這裏,洛基修長纖細的手指摸上了自己同樣修長纖細的頸脖,既像回味又像安撫似地來回摩挲,口中喃喃重覆:「非常非常好色──」
  索爾倒抽了一口氣。他用力捏住弟弟的肩膀,驚駭地搖撼著他,緊張得語無倫次:
  「你給了他們?你用你自己向他們交換?用你的身體?他們?」
  「噢,噢,等等,別搖了……」洛基被搖得腳步踉蹌,連忙抓住索爾雙腕,把它們推回對方身側,咬牙道:「我以為我完成諾言你就不會想拆了我!」
  「你到底給了侏儒什麼?」索爾急著想知道答案。
  洛基揉著肩膀。「我幫他們去找不滅的鍛冶之火。」
  「就這樣?但你剛剛說他們好色──」
  「還有一張伊敦女神蘋果園的徵人海報。」
  「海報……你是說……『那張』?」索爾訝然。
  「對,絕版了五百年的那張。」惡作劇之神仰起頭,露出曖昧的笑容。想當年那張海報一貼出,在全阿斯加德的少年圈中掀起了多大的風暴啊。
  「可是都五百年了。」索爾吶吶地道:「要是侏儒們知道海報中那些玲瓏窈窕並且半裸著的女神們早就全都因為甜酒和蜂蜜而發胖的話……」
  洛基鼻中發出得意的哼聲。「因此那張海報更形珍貴。」
  見他這副模樣,「那種」情緒又開始在索爾胸中奔騰。
  洛基沒注意到這點隱密的變化;他很快就換了個話題。
  「侏儒國度的飲食文化令人不敢恭維,我想我是餓瘦的。陪我到御廚偷點東西吃?」
  偷吃的東西總是比餐桌前的好吃──不是只有洛基會這麼想。索爾哈哈笑著勾住他肩膀。
  「樂意奉陪。」
  他們溜進皇家廚房,為洛基的平安歸來進行了一場小小的慶功宴;洛基在每盤應當於晚餐時間端上桌的菜餚上都咬了一口,索爾則一邊把杯子伸進酒桶裏,一邊指點他:「那頭野豬是我獵到的,千萬別咬它右半邊。」
  「為什麼?」洛基左手放在那隻烤全豬背上,露出一排光潔的牙,看樣子正準備咬向它的右肩胛。
  知道他永遠喜歡唱反調,索爾揚了揚眉毛:「你堅持的話我不會阻止,但我得提醒你,牠被我射中後頸倒下時,向右壓在一處新鮮的糞堆上。」
  「呃。」洛基嫌惡地抽回手。「你讓我什麼都不想吃了。」
  「那正好。」索爾把杯子一摔站起身來,笑著朝他弟弟眨眼。「我們明天得去一趟阿爾夫海姆,準備一下,也許我們今晚可以先走一步。」
  索爾說的第一個「我們」和第二個「我們」指的並非相同的成員;洛基顯然很喜歡這個提議。
  迎著弟弟明亮的眼神,索爾情不自禁地想做更多事來讓他開心點。他刻意用嘮嘮叨叨的口吻說道:
  「當然啦,我認為有我們兩個就夠了,其他人不必跟著,特別是希芙……」
  兩人聯袂離開御廚的腳步聲混雜著洛基的輕笑聲。有好一陣子,索爾覺得這是世上最悅耳的聲音。
  而他也以為弟弟會像這樣一直在自己身邊笑著,與他一同度過對於凡人而言堪稱永恆的生命。



三、范達爾(Fandrall

  記得那是索爾開始試著跟姑娘們約會的時候。

  范達爾覺得九界中再也沒有比這更不適合索爾去做的勾當了,但他也認為無論結果如何,到了某個年紀,某些事總該嘗試個一次兩次──何況他自己早就試了十遍百遍不止(並且樂在其中)。
  索爾不喜歡在酒店裏跟姑娘們玩樂。他會在喝醉前帶著看對眼的姑娘離開嘈雜的人聲,走出酒店時會體貼地牽起她的手。他們也許到街上吹著晚風散步,也許到哪裏看花或看瀑布。
  也許他還會唸首詩給她聽。
  想像索爾用那渾厚到接近渾濁的嗓音吟詩,半醉的范達爾撐著桌子咯咯咯咯笑了起來。
  其實散步看花唸詩什麼的都沒有必要,他只要秉持他的王室風範,執起姑娘的手,用那雙湛藍如海的眼睛直視著她,再堅貞的姑娘都會為他腿軟。
  夜漸漸深了,索爾還沒有回來。希芙在索爾跟那個姑娘出店時就離開了。后剛和沃斯塔格則在比過腕力之後雙雙倒下呼呼大睡。
  傻子似地笑過一陣,范達爾察覺有道視線看向這邊。他回望過去,看見洛基綠色的、略帶疑惑的眼睛。
  即使和人同桌喝酒,洛基也習慣把自己往最靠近角落的位置藏。
  范達爾探頭看了看洛基手上的杯子。「你那杯酒舔了大半夜了。」
  洛基笑了笑,仰頭把杯子喝空;范達爾親切地為他再斟滿一杯。
  「我以為你會像索爾一樣跟姑娘們一起玩,你一向受歡迎。」洛基輕舉杯子向他致謝。
  「那豈不留下你一個?你難得出席,我得照看著點。」
  「我又不是小孩子。」
  洛基把斟滿的酒杯拿到唇邊喝了一口;在范達爾看來,那還是跟用舔的差不多。
  欣賞著他握住酒杯的纖細手指、燈光下的白皙膚色以及抿去酒漿的紅色薄唇,范達爾心想今晚這裏的任何一個盛裝的姑娘都沒眼前這個微帶憂鬱的少年漂亮,他要是索爾,才不會丟下這麼可愛的弟弟。
  「別介意,我寧願坐在這裏看著你。」
  洛基年輕到還不懂得為這句話感到羞赧或惱怒。他只是點點頭,接著又舔了一口他的杯子。
  范達爾手撐著臉,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洛基跟他哥哥一點也不像。索爾繼承了眾神之父奧丁的燦亮金髮、魁梧身形和洪鐘般充滿威嚴的聲音;而洛基則是輕聲細語、體型瘦削,有著比大多數阿斯加德人都來得蒼白的膚色。
  外貌已是如此互異,性格更是南轅北轍。
  老實說,范達爾比較喜歡與索爾這樣的人相處,他無論喜怒都形於色,誠實而易懂。洛基太沉也太靜,靜到即使相處了那麼久,朋友們中的每個人都還是只把他當成「索爾的弟弟」。
  他當然是索爾的弟弟。不管出外征戰或是與朋友狂歡,索爾總是盡量(或者可說是強迫)帶上他。
  但跟姑娘約會就沒辦法了。
  范達爾想像過擁有索爾這種兄弟會是什麼滋味。
  與索爾當朋友是件很棒的事,他豪爽勇敢、討人喜歡,自然散發的王者氣息總是影響著身邊所有的人。但即使如此,范達爾有時也深具壓力,覺得這個魯莽驕傲又一身蠻力的熊男真是煩死人了,老是拖著大家一起為他各種極易被戳中的雞毛蒜皮浴血奮戰。
  比起朋友,兄弟之間的距離更近。他想,洛基從索爾身上感受到的影響和壓力肯定是自己的數倍之多。
  「范達爾。」洛基從酒杯中抬起頭。
  「啊,唔。什麼?」
  「請別盯著我看,會讓我分心。」
  范達爾眉毛一挑。「你在思考什麼嗎?」
  他也注意到洛基似乎正溺於某種思緒中。但這酒店裏基本上已沒什麼景色值得思考──除非洛基此刻有一面鏡子,讓他看見自己如何眼神迷茫、若有所思。
  現在洛基正眼看向范達爾了。
  「我在想,接吻是什麼滋味。」
  范達爾的頭從他托腮的手中掉了下來,「洛基在誘惑我」這種可笑的念頭在瞬間生起又消滅--可是他還是被誘惑了,在他花上大半夜只盯著洛基看之後。
  藉著酒意,范達爾拖過椅子挨到洛基身邊,笑嘻嘻地問他:
  「我們的小王子對這種事也開始感興趣了?何不找個姑娘約會呢?像你哥哥那樣。我敢打賭他今晚即將或正在體驗的事,絕對比接吻更多。」
  洛基皺了皺眉,像是不欣賞他輕浮的態度。
  「我對姑娘或約會沒興趣,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人們會意圖和他人交換唾液。」
  他的說法和神情讓范達爾噎了一噎。是啦,原來如此,他們的小王子有點潔癖。
  但聽洛基又補充了一句:「若是臉頰還可以接受……我只親吻我的母親。」
  說到母親,洛基的臉頰微微紅了一下。范達爾都想要跳到椅子上大叫了。
  洛基只比索爾小一兩歲,又或者是三四歲,也可能是五六歲……酒意一波一波湧上來,范達爾暈糊糊地什麼也記不清楚。
  他們三勇士、女武神希芙和索爾是多年老友,老到何時混到一起都忘了;他也忘了從什麼時候,洛基開始加入這個圈子。說不定洛基的年紀還比希芙大呢,但畢竟洛基是好友的弟弟,他對洛基的感覺就像索爾對洛基一樣,就算洛基的個子快要跟索爾一樣高了,他還是覺得他比較年幼,比較弱小,比較不知世事、需要關照。
  此刻這個需要特別關照的小兄弟正在用一種純真的態度向他討教。他對於情欲是那麼困惑、那麼生疏、那麼好奇但又那麼一無所知到惹人憐惜的地步──
  范達爾覺得喉嚨乾渴,聲音也沙啞了起來。
  「我說真的,你若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最快的方式是找人試試看……」
  他的聲音愈來愈細小,頭也湊得離洛基愈來愈近。
  「你想吻我嗎?范達爾。」
  「欸,沒有……」范達爾一怔,先是否認,接著又乾脆地承認。「好吧,有。你今晚看起來很迷人,而我喜愛美色。你這樣問我了,我就忍不住會想像。」
  「所以你會想吻我。」洛基還是挺困惑的。他伸手撫摸著自己嘴唇,向范達爾展現它們的柔軟及紅潤。「但為什麼呢?」
  我剛才就回答你了,因為你今晚看起來該死地非常迷人。半是藉著酒意,半是藉著對自己吻技的信心,范達爾拉下洛基放在唇邊的手指,湊上前去吻住了他。
  范達爾一開始吻得很淺,因為他還不確定洛基喜歡什麼樣的吻;可是那微帶酒味的嘴唇比想像中甜美太多,他很快就決定要吻得深一點。
  但在那之前。
  「接吻時你得閉上眼睛,洛基。」他向後退了點,蹭著他嘴唇說道。
  「為什麼?你也沒有閉上。」
  范達爾笑著摸上洛基後腰把他摟近些,吮著他的下唇,讓他發出一聲可愛的驚喘;接著他低喃「噢拜託聽話」,洛基就真的乖乖聽話閉上了眼睛。
  於是他逐漸加深這個吻。
  現在他們真正像洛基所說的那般開始交換唾液了。
  范達爾用舌頭分開洛基的嘴唇,企圖把他的舌尖勾引過來。當他如願碰觸到那如剛破殼的小蛇般膽怯的尖端時,有那麼電光火石間他想起這個少年是摯友的弟弟,他的「教學」或許不適宜這麼深入──但這一點點點點微弱的念頭立刻被洛基喉間那串甜蜜的嘆息給驅散;洛基甚至也伸手環住了他。
  這真是太刺激了,這孩子學得太好了。
  在勃起的同時,范達爾聽到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下一秒,聽慣了的雷神之錘破空聲夾著從沒聽過的索爾的恐怖咆哮聲,以雷霆萬鈞之勢朝自己直擊而來。
  洛基在生死邊緣推了他一把。
  范達爾向後仰倒,妙尼爾擦過他鼻尖後轟然落地,砸碎了兩人身側的桌子和窗框。
  還沒完呢。
  「范──達──爾──你竟敢對洛基──」
  接在錘子之後飛撲而來的才是重頭戲。索爾怒吼著揪住好友,毫不留情地對他拳腳相向;還在暈著的范達爾挨了幾拳後才記起要反擊,兩人一下子扭翻在地,乓乓乒乒地打壞所有不幸被波及的物品。
  酒店主人尖叫著,剩餘不多的酒客帶著醉意大聲吆喝,連后剛和沃斯塔格都從睡夢中被吵醒。
  范達爾一直記得他和索爾扭打時,洛基瑟縮著站在牆邊的模樣。
  他踮著腳把背脊貼在牆邊以免被拳腳或是杯盤掃中。他看著為他大打出手的兩個人,綠色的眼中一點擔憂也沒有,被吻得紅腫的嘴唇甚至還帶著一抹笑容。
  關於那個吻,關於他的引誘,關於他那一夜對洛基生起的綺念──范達爾若對這些還存有任何罪惡感,也都在養傷時斷斷續續聽見那些市井傳說後一一煙消雲散。
  謠傳中,有位戴著銀製半臉面具的貴公子會在花香濃郁的夜晚出現。他的身形高瘦,肌膚蒼白,聲音輕柔,舉止優雅;他的頭髮漆黑如夜,雙眼綠如瑪瑙。他那輕薄的紅唇吻過一千個姑娘,亦讓一千個男人吻過;那修長的雙臂擁抱過一千個姑娘的纖腰,也環繞過一千個男人的頸脖。他喜歡誰,就要得到誰。
  那些口耳相傳的經驗談中,還有更多連范達爾聽了都要害羞的下流情節。
  「接吻是什麼滋味」?「我對姑娘或約會沒興趣」?「我只親吻我的母親」?范達爾不得不沉痛地承認他被洛基狠狠地陰了一把。悲慘的是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洛基要這樣陷害他。
  大打一架後,索爾接受了「我和洛基都喝醉了」這個理由,但他好一陣子不用正眼瞧范達爾,還總在洛基出現時像護雛的母雞般擋在兩人中間,活像范達爾會傳染什麼壞東西給他弟弟似的。
  而那晚稍早跟索爾一起的姑娘在他們打成一團時就憤怒地離開了,那之後也沒再聽聞索爾跟任何姑娘約會。范達爾曾猜測說不定索爾會是阿斯加德最後一個處男。

  如今回想起來,那都是少年時期的往事了。
  數百年過去,洛基的外貌跟少年時沒什麼不同,但他的惡行劣跡卻已眾所周知,人人都曉得要隨時提防他心血來潮的惡作劇。
  不過,范達爾心想,如果現在重現那一吻,索爾還是會如當年一樣咆哮著衝過來對自己出錘吧。
  而他居然還是感到回味,這真是太愚蠢了……范達爾嘆著氣,推開酒店的門。剛過黃昏,酒店裏已是人聲鼎沸;洛基拿著酒杯坐在角落,揚眉抬臉,與范達爾四目相對。
  「嗨。」
  范達爾穿過人群走到他身邊坐下,無精打采地把配劍放到桌上。
  洛基幫范達爾倒了杯酒。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我特地等你們回來開慶功宴;我以為三勇士絕不會錯過任何可以慶祝的機會。」
  「這次吹了,索爾跟希芙吵架──嚴格來說,是索爾惹希芙生氣了。」跟個面如嚴霜的女武神走在一起真是如坐針氈,彩虹橋彷彿變成了十倍長。
  「索爾怎麼了?」洛基很好奇。
  「你真該一起去的。索爾大概還沒習慣希芙的新髮色,他今天不止一次衝著她喊『洛基』。洛基跟上來,洛基拿去,洛基小心,喊到第四次或第五次的時候吧,希芙在戰鬥中衝向索爾,用劍柄撞了他的肚子。」
  范達爾原本伸手抹臉一副苦惱樣,講到最後卻笑了出來。
  洛基把臉側到一邊,也笑出了聲音。
  「噢她肯定很生氣,她那麼討厭我。」
  「她不討厭你。」聽他這麼說,范達爾難得地嚴肅起來:「我們之中沒人討厭你。」
  洛基轉回頭望向范達爾,用他特有的輕柔嗓音接口道:「就憑我是索爾的弟弟?」
  范達爾擺出個「又來了」的表情,伸手朝他肩上一拍:「就憑我們這麼多個年頭一起出生入死。」
  「可是我派不上什麼用場。」洛基語氣突然尖刻起來:「我只會躲在一邊弄點幻影啦煙霧什麼的,你知道嘛,一些小騙術小把戲。」
  范達爾靜靜看著洛基。
  洛基在戰場上是最稱職的斥侯,他偵查時從來不曾暴露行蹤,總是先眾人一步視破並瓦解敵人布下的陷阱。近戰時,洛基也從不需要人操心,范達爾曾目睹他挨次欺近敵人懷中,用一柄小小的匕首閃電般割斷他們的喉管,那旋身飄移的姿態就像某種奇異舞步般迅捷而輕盈。
  「他會那樣說,只是因為你受的傷總是比他少。不讓自己受傷也是種本事,他那些話你可以不必照單全收,你我都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他?」
  「索爾……或是其他人。隨便啦。」范達爾喝了一口啤酒。「你剛才難道不是在重複他們對你的錯誤評價?」
  洛基也在凝視著他。他伸舌舔去沾在髭鬚上的啤酒泡沫,繼續說道: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但我從不認為你的本事只是些欺敵的小把戲。至少我們每個人都欠你不止一條命。」
  「我……」洛基張嘴說了一個字,拉長聲音卻沒再說下去。隔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開口,輕聲說了句「謝謝你」。
  范達爾爽朗地笑道:「總而言之,我的朋友,別看輕你自己,你值得的評價絕對比他人口中更高更好。」
  洛基這時看起來像是有些感動了。他綠眸裏水光瀲灩,微笑著湊近范達爾,低聲說道:
  「謝謝你,范達爾,我沒想到……你的勸慰如此溫暖而甜蜜……」
  洛基一靠過來,范達爾就聞到一陣混雜著些微啤酒氣味的甜香。男人身上不該有這種味道,但這甜入肌骨的香氣卻非常適合洛基。
  可能是洛基沙啞的低喃太動聽,也可能是那股甜美的香氣太醉人,范達爾覺得自己有點暈了。他連手上的酒杯都還沒喝空呢。
  他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洛基,停。」
  「為什麼?」洛基的嘴唇離范達爾唇邊不到半吋。「難道你正直而誠懇的話語不值得一個吻嗎?」
  回憶起過去那個吻的滋味,這些話要他再說十遍都值得。不過范達爾早就學乖了。
  「今天索爾不會來。他很不愉快,我想他會提早回房入睡。」
  洛基先是一愣,接著伸手撈過范達爾後腦勺,飛快地強吻了他一下。
  「你提他做什麼,跟他沒關係。」
  啊哈。洛基看起來竟然有點挫敗。范達爾舔唇回味著他的吻,那股甜香持續繚繞著,讓他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心情也變得很好。
  「我不會忘的,差點被好友一錘殺死可不是什麼美好的經驗。」
  洛基聞言哈哈大笑,長腿在范達爾椅腳上一踢,一邊挪出距離一邊站了起來。
  所以這是承認嘍?范達爾瞇起眼睛看他。
  「既然沒有慶功宴,我想我該回去了。」洛基向范達爾致意。「再會,我的朋友。」
  「等等洛基。」
  范達爾叫住他,在他帶著疑問轉過身時,朝他伸出一隻食指。
  「我有一個問題。」
  「請說。」
  「那一次,為什麼要陷害我?」
  他們都知道「那一次」是指哪一次。洛基又笑了。范達爾驚覺即使數百年過去,只要洛基他想,他還是能表現得跟那一夜一樣既迷人又無辜──
  「我很無聊,而你剛好在那裏。」
  
四、索爾(Thor

  「洛基小心!」
  妙尼爾脫手而出,撞飛了正在出拳的山巨人;驚魂甫定的洛基──其實是希芙,甩著長髮回身補上一劍。那個從她背後偷襲的大傢伙還來不及發出哀嚎,就在轟然落地的同時斷了氣。
  「啊,哈,希芙,我是指──希芙──噢嗚!」
  妙尼爾回到手中時,索爾被希芙用劍柄朝肚子撞了一下──這一下肯定比她給山巨人那一下還要用力。
  他們很快就平定了這場小規模的突襲(大半是因為怒火中燒的希芙發揮了所向披靡的戰鬥力),也順利完成了訪視三女神的任務;但回程時一點也沒有凱旋的喜悅,因為希芙非常非常生氣。
  「希芙,我鄭重致上我的歉意。」
  「嗯哼。」
  「洛基一向在我身後,而妳的黑髮讓我想起……」
  范達爾伸長手臂用劍柄輕戳索爾腰際讓他住口;希芙看也不看他一眼,傲然抬著下巴催馬趕過,只丟下背影給他。
  索爾看著她那除了髮色之外跟洛基毫無相似之處的身影,苦澀地發現洛基好久沒有跟自己一起出門或喝酒了。
  范達爾策馬過來與索爾並行,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你這樣對一個姑娘來說相當失禮,即使那姑娘是希芙。不過她是希芙,你只要好好地道歉……」
  「范達爾,你最近見過洛基嗎?他好一陣子沒跟我們一起。」
  范達爾顛了一下,差點跌下馬。他提了口氣,說道:
  「索爾,洛基長大了,他不會老像當孩子那時一樣跟在你身後,他需要發展自己的空間。」
  索爾搖頭。「他早已成年,為什麼直到最近才開始發展所謂『自己的空間』?」
  范達爾聳肩。「也許他突然開竅了。」
  「三勇士和希芙跟隨我數百年,可沒有過什麼突然開竅的時候。」
  聽見這句話,范達爾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道:
  「那是因為我們和你合得來。索爾,我們服膺──」
  「這是挑撥嗎?」索爾敏感地挑剔他話中的未竟之意:「你是在暗示阿斯加德王儲的兄弟感情不睦?注意你的言辭,范達爾!」
  范達爾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好一會兒。
  「多麼威嚴啊,偉大的索爾。我承認我有時會忘了這一點。請容我告退並反省,我尊貴的王子。」
  范達爾毫無敬意地說完這些話之後便催馬離開了。看著他和希芙在遙遠的前方按轡徐行(好像還有說有笑)的樣子,索爾比剛才更加沮喪。
  很好,連范達爾都被他惹怒了。索爾懊惱極了。他拋出妙尼爾想給自己一錘,但這柄通曉主人心意的神器只是在空中漂亮地轉了一圈,便又穩穩回到他的掌握裏。
  聽見後方隱約加快的馬蹄聲,索爾亦加快了速度。他已經激怒兩個好友,而他無法肯定自己不會激怒另外兩個。
  
  回到臥房,索爾悶悶不樂地把妙尼爾甩到桌上,把自己甩到床上。
  真糟。要是洛基在的話,絕不會弄得如此不歡而散。
  洛基深知哪些話容易刺激甚或惹怒他人,也因此他擅於在衝突一觸即發時介入,把話題轉開,把索爾從名為衝動的懸崖邊拉回來。
  洛基最近到底都跑哪去了?在忙些什麼?索爾不擔心洛基會跟別人要好,但總是跟自己在一起的兄弟最近開始獨來獨往,他真的很不習慣。
  他想起范達爾說的話。
  洛基需要自己的空間,不會再像孩子般跟在他身後。
  「因為他長大了……」
  「你說誰長大了?」
  輕柔的聲音在身旁響起,索爾從床上彈起來,看見洛基就站在床邊,帶著一臉「你要到何時才發現」的無奈表情。
  「洛基。」
  「看來你的警覺心會在夜晚鬆懈,兄弟。幸好來的人是我,嗯?」
  洛基笑著坐在床沿,伸出手刀在索爾頸間輕劃一下,吹了聲口哨。
  索爾抓下那隻手。他無法容許任何人對他開這種玩笑──尤其是洛基。但他對房裏有人闖入毫無所覺也是事實。他用力捏住了洛基的手。
  「不是『幸好』來的人是你,而是『因為』來的人是你。你總是有本事悄悄接近我身邊不是嗎?兄弟。」
  洛基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顯然被捏得有點痛──而索爾是故意的。洛基硬撐著笑容掙開了他的抓握。
  「他們說你今天過得不怎麼愉快,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他們?所以他跟其他人見過面了?
  「那沒什麼,只是一點小衝突。」
  索爾實在不想討論他今天有多麼不愉快,而洛基也沒再追問,他只是點了點頭然後靜靜地微笑著,看起來既體貼又溫順。
  「你呢?今天過得如何?做了些什麼?」
  「我整個上午都待在書庫,下午去了伊敦女神的花園。」
  「我猜猜……你在書庫裏看書,發現了某種沒試過的魔法,而這魔法需要用到的某種植物就生長在伊敦的花園裏。」
  「多麼聰明。」
  索爾看著洛基,心想天啊我到底多久沒看到他了。他的眼睛何時變得那麼綠、皮膚何時變得那麼蒼白、嘴唇何時變得那麼紅潤、頸項何時變得那麼修長?
  「那你的成果如何?」
  「徒勞無功。」洛基搖頭嘆氣,一邊若有所思地伸指玩弄著自己的嘴唇。
  索爾在他倆都還很小的時候就注意到這點了:洛基在思考或回憶時會無意識地撫摸自己。他力圖鎮靜。
  「怎麼了,沒找到那植物?」
  「不,我毫不費力地找著了,而且採集了很多;只是在實驗過程中發生了一點……嗯,小爆炸。」
  洛基說著說著,手指從唇間輕巧地下滑。現在他正撫弄著自己的喉結。
  索爾中邪似地盯著那手指看,口中喃喃重覆:「小爆炸。」
  「好啦其實是大爆炸,毀了我所有的材料,還炸壞了我的木桌。跟古老文獻的記載相比,伊敦女神花園裏的這種植物更加具有個性,什麼『溫和無害的小漿果』,簡直胡扯。我身上沾滿了它們的味道,洗了兩三次還無法去掉。你聞。」
  洛基湊了過來;索爾隨即聞到一股甜香。他哈哈大笑:
  「你聞起來像是個手忙腳亂的侍女,同時打翻了香水、蜂蜜和果醬。」
  「你也想來一點嗎?」
  洛基咬牙切齒地抱住索爾,整個人往他身上蹭,那股令人提不起半點男子氣概的甜蜜香味立刻包圍過來,弄得索爾一陣暈眩。
  「等……等等……」
  「香水?蜂蜜和果醬?手忙腳亂的侍女嗯哼?」
  「不不,停下來,這味道實在──」
  實在太香太甜太迷人也太銷魂了。索爾抓住弟弟的腰把他推開,看見他黑髮微微亂了,笑得露出了牙齒,綠色眼睛亮得驚人,胸膛危險地起伏著。
  索爾沒空分心為身上沾染的氣味感到懊惱。他伸手按上了洛基頸側。
  「我想念你,兄弟。」
  索爾的藍眼與洛基的綠眸相對,說得非常誠摯。他的手掌夠大,還能分出拇指摸摸弟弟的臉。
  洛基笑得有些緊張。
  「我也想你,但我們上次才一起去了阿爾夫海姆。」
  「對,十幾天前去的。」
  「十幾天也不算太久嘛。」
  「洛基,發生什麼事了嗎?你以前總愛跟著我的。」
  索爾發現洛基有一瞬間想別開臉,但終究放棄;最後他吸了口氣,說道:
  「你可以來找我。書庫或是臥房,我就在那裏。你如果真的想念我,你可以自己來找我,而不是猜測我發生了什麼事,或是等著我來見你。我總愛跟著你嗎?那是因為只能我跟著你,你從來不會跟著我!」
  索爾不確定自然中是否存在綠色的火焰,但此刻他弟弟眼中正燃著兩簇。他的手掌貼著他衣領下的肌膚,摸得到那不同於平時的熱度。
  洛基生氣了。索爾只能分出一點點判斷力來下結論,因為他忙於觀察──觀察著洛基眼眶中那迅速蓄積的淚水、那不曾被淚水淹滅的碧綠怒火、那在嚥下淚意時滾動著的喉結、那因情緒激動而逐漸泛紅的臉頰和頸項。


  圍繞在周遭的甜蜜香味似乎突然有了形體,漫天匝地朝他們收攏過來。索爾有點呼吸困難。

--試閱部分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