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不健全(八)完


  八點十幾分結束了課程,社員紛紛離開教室。

  臨時找來代課的講師非常優秀,憑著經驗和美貌,賓主盡歡──「啪」的一聲關掉最後一盞日光燈,紀敏儀很得意的做了結論。

  美貌……歐陽新側頭看了看端木泱,卻只見他一臉的茫然。

  累了嗎?歐陽新不動聲色的扶上他背脊,對紀敏儀說道:「那我們回家了,拜拜。」

  「等一下──」紀敏儀緊緊抓住了正要轉身的歐陽新,閃閃發亮的眼睛卻是看著端木泱。「老師,今天非常謝謝你,下次可以再幫忙我們講課嗎?」

  端木泱似乎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垂著眼,看向紀敏儀抓住歐陽新的那隻手。

  「可以嗎?」她又追問了一句。

  「……啊。」端木泱回過神,淡淡一笑。「我有時候工作會很趕,如果時間無法配合的話就沒有辦法幫上忙了。」

  紀敏儀當然不放棄。「好,我會安排在你工作不趕的時候……」

  「再說吧,我們先回家了。」歐陽新打斷紀敏儀的算盤,輕輕撥開她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推著端木泱的背,轉身就走。

  「歐陽!」紀敏儀站在原地對著兩人的背影喊道:「那我排好課程再打電話問你──!」

  淡淡的那一笑。

  歐陽新一直覺得今天端木泱的造型很成功,從外表到談吐都無懈可擊,但剛剛那個笑容卻不一樣,笑得心不在焉,活像面具有了裂痕。

  發生什麼事了嗎?歐陽新忐忑著,剛剛被紀敏儀抓住的地方隱然手澤猶存。

  「小新,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嗎?」走到校門口時,端木泱轉頭問他。

  跟端木一起坐他的小紅回去的話,自己的機車就要留在學校了,明天得搭公車上課。歐陽新意識著兩人中間微妙的距離,還有端木泱臉上那讀不出的情緒,答了一聲「好」。

  聽他答應,端木泱很開心的說:「嗯,你機車先放學校,我明天會載你來。」

  一直到把自己塞進車裡,歐陽新才能放膽伸手去摸端木泱的臉──不過也僅止於指尖輕碰,因為端木泱的愛車小到像是某種箝制手腳的刑具一樣,膝蓋手肘頂來頂去,幾乎沒有挪動的空間。

  「嗯?」正要發動車子的端木泱感覺到臉頰的膚觸,停下了動作。

  「端木,你怎麼了?心情好像不太好。」

  「哪有。」他笑著把頭往右偏了一點,讓歐陽新的手掌能夠整個貼上來。

  歐陽新頓了一頓,斟酌著用詞。「……你今天看起來很……」

  「很帥對不對?沒有讓你丟臉吧?」

  「帥是很帥……」想起夕陽下那個陌生的帥哥,歐陽新莫名其妙又心跳起來。「平常的樣子也沒什麼丟臉的啊。」

  「嘿嘿。」端木泱低頭笑出聲音,臉頰有點紅紅的,就像平常在家裡耍懶撒賴時的樣子。

  回到原來的樣子了嗎?面具全部拿下來了嗎?歐陽新慢慢收回手,順便撥開了幾根黏到端木泱臉上的頭髮。

  「今天謝謝你,下次她要是再來盧,我會先擋掉。」

  「沒關係啦,有空的話我可以再幫忙。」端木泱轉動鑰匙,讓冷氣吹出來。

  「對了,她的頭髮……」

  「她的頭髮……」

  兩人同時住嘴,端木泱一雙眼睛睜得很大,直勾勾的盯過來,歐陽新才發現他今天換上了隱形眼鏡。

  「她的頭髮很漂亮呢。」端木泱先開口。

  「是啊,」歐陽新伸出食指轉了轉。「她剛剛教我怎麼保養,說洗完頭除了不能吹之外,還要塗保溼的東西,在頭髮全乾之前用手指繞一繞,就能維持捲度。」

  「……。」端木泱定定的看著歐陽新。

  「就像這樣捲……」歐陽新再次伸手想要示範,才想起今天端木泱的頭髮整個紮在腦後,沒辦法做給他看。按捺住獻寶的心情收回了手,卻看見端木泱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只剩骨架,沒了神氣。「端木?」

  他不對勁。

  「你跟她認識很久了嗎?你們看起來很熟的樣子。」

  「只是同學,她跟誰都很熟。」

  端木泱咬住了下唇,上揚的嘴角還是在笑,笑得很刺眼。

  「……你喜歡她吧?」

  歐陽新完全呆掉。「你在說什麼啊?她只是普通同學,而且她早就有男朋友了啊!」

  端木泱放開下唇,嘴角愈笑愈深,深到頰邊出現了歐陽新從未見過的梨渦。「沒關係啊,你不用怕我生氣,我很了解……真的喜歡的話,就算她有了男朋友,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放棄的……」

  瞪著端木泱笑得明亮燦爛的臉,歐陽新只想把他抓過來,揉散那個莫名其妙的表情。這是吃醋嗎?吃醋是這種反應嗎?什麼叫「沒關係」?

  「我說過我喜歡你吧?現在跟我在一起的人不是你嗎?你在想什麼?」

  「我知道啊……」端木泱的燦笑慢慢收起,變成了然的微笑。「因為她早就有男朋友了,所以你才會喜歡我嘛……我說沒有關係啊,我不會介意這種事。」

  歐陽新的頭痛了起來,那種完全無法溝通的感覺讓他的焦躁漸漸變成憤怒。他用深呼吸壓抑著。「如果我跟她有什麼太過親密的舉動讓你看了不高興,你可以直接跟我抗議。」

  「我沒有要抗議……小新,你在生氣?」

  當然會生氣。歐陽新轉過上半身面向他,右手撐在車頂。「那這種奇怪的猜測是怎麼回事?」

  「因為……」不奇怪呀,怎麼會奇怪,對自己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端木泱仍然笑著,指指綁成一束的頭髮。「因為我跟她的髮型很像嘛。」

  髮型……很像?歐陽新整個人呆住。

  端木泱繼續說道:「我有看到她教你怎麼用手指捲頭髮,你那時看起來很高興……我沒關係的,我還是很喜歡你,你忘不了她也沒有關係……」

  「閉嘴!」

  端木泱臉上淡淡的笑容和他口中匪夷所思的讓步,讓歐陽新忍無可忍地在置物箱上重重捶了一拳。

  端木泱明顯受到驚嚇的表情讓歐陽新瞬間心軟,但憤怒像把劍一樣在胃裡心裡戳來戳去,他忍不住又在置物箱上捶了一拳,才咬牙說道:「你現在是把我當白痴嗎?你覺得我會因為一把頭髮就把你當作別人來愛?」

  「……。」第一次面對歐陽新如此高張的怒氣,端木泱近乎傻住。

  車裡很暗,外頭的水銀燈光照得端木泱臉色蒼白。那微顯驚怯的表情讓歐陽新胸口一陣痛,伸手想把他拉到懷裡,哪知身體才一動,膝蓋就頂到了底。

  而歐陽新突然伸手的動作,換來的是端木泱直覺的閃躲。

  「她的頭髮是上禮拜才燙的,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歐陽新恨恨的收回手,眉頭皺得死緊。「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我在你心中是那麼卑鄙的人嗎?」

  「我……我不覺得這是什麼卑鄙的事……」

  看著端木泱力圖持平的神色,歐陽新忽然感到絕望。「不管你怎麼覺得,我沒有。」

  「……你要去哪?」

  端木泱睜大了眼,愕然看著歐陽新打開車門,把高大的身軀從狹窄的副座中拔出。

  「我自己騎車回家,你開車小心。」

  歐陽新冷著臉說完這句話後,輕輕關上了車門,轉身離去。

  生氣了生氣了真的生氣了……端木泱沒有叫住他,也不敢看他的背影,腦裡耳裡反覆轉著那句「把你當成別人來愛」。

  他說了「愛」呢。

  顫抖的手爬上了方向盤,怎麼樣也握不住。

  然後,額頭也靠了上去。



*     *     *     *     *



  端木泱沒有回家。

  阿涂也不在。歐陽新看著一個小時前自己衝回家時用力擂過的緊閉的房門,再看向放在桌上寫著「今天晚上要去台南拍東西」的紙條,心裡亂成一團。

  本來想要抓阿涂來問的,端木過去到底遇到過哪些人、哪些事,為什麼養成這樣莫名其妙的態度──但阿涂不在,就沒人可問。

  歐陽新看著剛跨過了十點的時針,感到濃重的後悔。再怎麼樣,都不該發一頓脾氣之後一走了之的……剛才那種悶到極點的憤怒感仍然存在,但擔心的情緒也一樣水漲船高。

  還好你有喜歡我……跟學長分手那天,他那樣說著。

  一直覺得他任性,任性又愛逞強,但是他卻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那麼,這種自抑自貶到近乎病態的習慣又是從哪裡開的頭?

  總是說著沒關係沒關係……不管對誰都是沒關係,逞強到令人火大。

  而在那逞強之下,到底是極端的自尊還是自卑?

  歐陽新摸著自己的臉,想到上次教他揍阿涂的事。「那時就知道生氣時要表現出來、受傷時要讓對方知道……如果真的感到嫉妒的話,也可以一拳打上我的臉啊。」

  回憶起那天看著端木泱衝出房間然後伸拳朝阿涂下巴卯去的畫面,歐陽新忽然感到一陣劇烈的心疼。

  可以的話,不想讓他受任何委屈,不想讓他有任何逞強的機會。

  那塊刻著「緊急聯絡人」電話的牌子早就在端木泱發表自立自強宣言之後還給阿涂了……經歷過那樣的衝突之後,他會去哪裡?

  去喝酒?去飆車?去……去找那個變態學長?

  我會逃到他那裡,是因為我以為你不會喜歡我。

  想起端木泱說過的話,歐陽新甩了甩頭,抓起機車鑰匙就往門外跑去。

端木不會回頭去找那個人的。

  因為端木不曾對他說謊。



*     *     *     *     *



  「嗚呃──」

  「嗚嗚嗚嗚……」

  乾嘔聲和略帶害怕的嗚咽聲在小酒吧裡迴盪著,被緊緊抱住的服務生哭喪著臉,在爛醉的端木泱脖子上找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沒找到那塊救命的令牌。

  「好癢……」

  「端木,你那條項鍊呢?有刻電話的那個……」服務生伸手在端木泱領口撈來撈去,還是沒撈到。

  「你性騷擾喔……嗚噁……」乾嘔一聲之後又癱回小服務生身上,換來對方恐懼的尖叫後,端木泱搖著頭,口齒不清的說:「沒啦!沒在戴了……打了也不會有人來……」

  「咦?」服務生一愣。

  「他生氣了哈哈哈……」端木泱打了個酒嗝,埋怨道:「噁……我好想吐……」

  「想想想想吐請到水槽邊啊啊啊啊──」拖不動啊!爛醉的人重得跟屍體一樣,他號稱一六八的小小身型拖不動啊……。

  「他不會吐出來啦。」

  「呃?啊?」服務生抬眼看著籠罩下來的黑影。「歐陽二號……」

  什麼歐陽二號……歐陽新板著臉,不悅的撥開端木泱勾在服務生頸上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上,像上次一樣打橫抱起。

  又是……公主抱啊。小服務生看著那其實很溫柔的動作,還有被抱過去的端木泱臉上那既安心又委曲的表情,忽然明白了某個關鍵。

  「是是是他來抱我的不是我去抱他,我只是本著服務的精神……」

  「謝謝,又麻煩你照顧他了,真不好意思。」

  歐陽新向惶恐的服務生點頭致意後,抱著端木泱走出了酒吧。

  走出店門,一樣是迎面吹來的夜風,一樣是透亮的水銀路燈,把懷裡那張臉照得蒼白如鬼。

  長睫下的眼睛不知真醉假醉,眼皮來回掀了幾下,一雙瞳仁看起來就溼得像要滴出水來。然後歐陽新才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看他哭過,而笑得像在哭的臉倒是看了好多次。

  把端木泱放在機車後座上,剛要伸手撐住他的背,他就像上次那樣舉高手臂,像孩子般緊緊摟住了歐陽新頸子。

  似曾相識的情景讓歐陽新想起了不太想要想起的事。

  「老張。」

  歐陽新環住端木泱後腰,在唸出這兩個字時,明顯感到懷中的身軀震了一下。

  「然後是……學長。」

  端木泱又震了一下,一震之後,是細細碎碎的顫抖,無聲無息的。

  「還有阿哲。」

  歐陽新嘆了口氣,伸手拆散了端木泱不復整齊平順的頭髮,用指頭慢慢梳開,輕輕勾纏著那些捲得亂七八糟的髮絲。

  「端木……」

  被喚的人沒有回應,只是伏在歐陽新的肩上,全身抖得厲害。

  「端木,你喜歡老張嗎?」

  歐陽新的聲音因為放輕而顯得格外溫存,良久,卡在他頸窩的那顆頭慢吞吞的點了兩下。

  「也很喜歡學長,對不對?」

  他再問,頸間的頭又點了一下。

  臂彎中的身體抖得更兇了,隨著情緒的激昂,再也無法壓抑聲音。肩上的衣服漸漸被溫熱的液體濡溼,歐陽新收攏手臂,讓那抖個不停的身子貼著自己,繼續說道:

  「還有二哥……阿哲,歐陽哲……」

  「喜歡……」端木泱壓抑著幾欲破喉而出的哽咽聲,用力纏緊歐陽新,摟得他幾乎不能呼吸。「喜歡……好喜歡……」

  歐陽新騰出一隻手,再次撫上端木泱微亂的頭髮。

  「對不起,對不起……」

  可以想像端木泱如何強忍著哭出聲來的衝動,因為這幾句道歉艱困得連聽話的人都產生了窒息的感覺。

  我沒有還在喜歡阿哲。我也不希望任何人這麼認為。

  早就不痛了,都快要十年了。

  真要說的話,我只是逃避到他那裡去而已。

  騙子。

  歐陽新閉上了眼,繼續撫摸著端木泱的頭髮。「端木,你不是喝太多想吐嗎?我們回家,我幫你催吐,好不好?」

  端木泱沒有回答,只是攀在歐陽新肩頭,放開咬得死緊的牙關,抽抽噎噎的哭出了聲音。

  歐陽新抱著端木泱,抱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身體停止顫動、喉間不再發出嗚咽。

  只是靜靜的抱著等著,沒有再說一句話。

  夜風很涼。

  「你說卑鄙……」端木泱的聲音乾乾啞啞的,像是扭到變形的毛巾一樣。

  「是啊。」

  歐陽新帶著嘆息的說話聲讓端木泱不敢抬頭,怕一抬頭、一放開手,就會永遠失去再次擁抱對方的勇氣。

  於是他發著抖,沒有抬頭,輕輕說道:「我很卑鄙……我……」

  把你當成別人來愛了。

  「……。」

  「畫嫦娥那天你摸我的頭髮,讓我想起老張,他也很愛摸我的頭髮……然後我在這裡喝醉,你來接我時對我發脾氣,那個樣子又讓我想到學長……還有每次看到你笑,我都會想到阿哲……」

  「……然後呢?」歐陽新伸指梳著那頭捲髮,聲音冷靜得像是事不關己。

  端木泱用力把頭埋進他肩窩。「我覺得很恐怖,我應該已經不在意了、應該已經沒感覺了才對……可是只要一接近你,我就不停地想起他們,想起跟他們在一起時的自己,想起那種……那種……」

  那種沒有出口的情緒,那種任人宰割的脆弱,那種很渴望被愛的感覺。

  「所以你才會躲到學長那邊去?」

  「我沒有要躲,我只是想確定。」感覺到在頭髮上輕撫的手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而停止,端木泱咬住了下唇。「我本來以為會這樣想東想西是因為我還沒忘記過去,可是我跟學長再見面時,卻只覺得很痛苦很窒息,一點都不感到懷念……後來我決定要跟他分開,你就向我告白了。」

  「我以為你接受我了。」

  「我接受,我接受啊!我真的很喜歡你啊!」端木泱緊抓住歐陽新的衣袖,又哽咽了起來。「可是我沒有辦法!你摸我的頭髮、你笑、你對我生氣……我就是會去想到他們……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所以你希望我也這樣對你嗎?你希望我也透過你去看到某人,這樣才公平、才比較沒那麼罪惡感?」

  不讓端木泱再藏著表情,歐陽新抓住他肩膀扳出一段距離,就著路燈,在零亂的髮絲下看見一張很蒼白很傷心的臉。

  「……我希望……可是……」跟歐陽新嚴肅的表情相對,端木泱的眼淚忍不住又掉了下來,牙關不停相碰,像被丟在冰天雪地裡挨凍一般。「……我好討厭這樣……」

  「你就是你,我不會從你身上看到別人,也不會把你當成任何人的替身。」歐陽新皺起眉頭,梳髮的手指收回來抹著端木泱愈掉愈多的眼淚。

  「……。」
  
  「但是你可以從我身上看到二哥看到學長看到老張,都沒關係。」

  「……呃……?」

  「我沒有關係。」歐陽新捧住那張接近恍惚的臉,覆述了一次。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怎麼可能沒有關係?

  端木泱強睜著迷離的醉眼,像見鬼般死瞪著面前那張端正年輕的臉龐,過去幾年來都不能明白的事,剎那間全部明白了。

  明白每當自己故意對學長提到他弟弟時,學長就會突然變得暴戾的理由。

  明白當自己對歐陽哲說「你可以把我當成他」時,歐陽哲那種哀傷的眼神。

  明白當自己拒絕老張剪髮的提議時,老張那聲彷彿嘆息的輕笑。

  原來這是會傷害人的話,原來這是會傷害人的態度,原來這種傷害會讓人這麼憤怒這麼痛苦。

  「怎麼……怎麼會……怎麼會沒有關係……嗚……」從腹部不停湧上的反胃感讓端木泱乾嘔出聲,否定著歐陽新的同時,也否定了一直這麼以為的自己。

  好難過。

  從來沒被愛過的感覺像狂風吹過草地一樣一層一層地翻出來,學長阿哲老張都一樣,還有很多很多連臉都不記得的情人也一樣,不管哪個人,都沒有愛過自己。

  其實是很寂寞的。其實是很痛的。其實是很想要很想要的。

  端木泱緊抓著歐陽新的手臂,抓得十指骨節泛白,哭到幾乎發不出聲音。「沒有人要愛我……我愛他們,可是沒有人要愛我……我不要這樣了……為什麼……」

  「笨。」

  歐陽新扳開端木泱緊抓著自己的手,重新把他擁進懷裡,擁得密密實實沒有一點空隙,把那來不及成聲的嗚咽直接悶死在胸前。

  「你看著我會想到他們,是因為你喜歡我。」

  「……。」

  「我還是會摸你的頭髮,因為我喜歡你的頭髮;我心情好時還是會對著你笑,不爽時也還是會對你生氣……你會想到老張想到二哥想到學長,也沒關係,反正在你身邊的人是我,可以抱著你的人是我,總有一天立場會反過來的。」

  「……反過來?」

  「是啊。」歐陽新環著他窄瘦的腰身,用手臂肌膚感覺其下的線條。「你天天看著我,天天想到他們,總有一天,你對他們的喜歡就會統統變成我的份。」

  「……。」

  「你如果再看到二哥,他對你笑時,你一定會想起我。」

  「……。」

  「你如果再遇到老張,他再摸你的頭髮時,你也會想到我。」

  「……。」

  「至於那個變態學長,就不必再見他了。」

  端木泱靠在歐陽新溫暖的懷裡,全身血液像被抽光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歐陽新撫著端木泱微微滲汗的背脊,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所以我說沒關係,我對我自己很有信心,我是努力派的,你知道嘛……不過你不是,所以別再裝堅強了。」

  「我哪有裝……」隔了半天才再開口,端木泱的聲音虛弱得不得了。

  「就是有啊。」歐陽新低下頭,撥開端木泱耳際的頭髮,在他耳旁親了一下。「我才說一句『沒關係』你聽了就快瘋了,那你自己呢?你怎麼可能沒關係沒關係那麼多次?」

  「亞里斯多德……」

  「嗄?」歐陽新一愣。

  「亞里斯多德說,人類藉著蓋房子的動作學會建築,因為畫圖的動作而學會了繪畫,所以,只要做勇敢的事,就能變得勇敢……」

  「蠢斃了。」

  歐陽新無情的嗤笑出聲,醉過又哭過的端木泱無力抗議,只能張嘴咬住他肩膀表達不滿。

  「勇敢的人不會需要面具。」

  「……喀嗚。」

  咬在肩上的牙齒根本沒什麼力氣,歐陽新任端木泱咬著,低頭不停親吻他臉側涼涼的肌膚。「你就承認你是膽小鬼好了,這樣日子不是過得比較輕鬆嗎?你怕什麼、討厭什麼,都跟我說啊,我做得到的,都會幫你。」

  「……。」

  「說說看嘛。」
  
  「明明比我小……裝什麼老大……」

  先前還有點僵硬的身軀,已經變得軟綿綿的了。歐陽新露出笑容,落在端木泱髮際耳根的親吻,間距愈來愈短,吻觸愈來愈長。

  「這種事跟年紀沒關係的。」



*     *     *    *    *



  這種事跟年紀沒關係,所以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

  我討厭你對別人笑,討厭你摸她的頭髮,討厭你跟別人講電話。

  原來你討厭這麼多。還有呢?

  我討厭每次做愛都是我主動。

  ……你哪有主動過!

  有啊!每次都是我進你房間,然後才會做……好像只有我想,你都不想。

  

  「亂講。」把衣服推高到腋下,露出胸膛肚腹,歐陽新俯下身,嘴唇覆上端木泱左胸。

  「嗯……我沒有亂講……」裸露的乳頭被溼熱的舌頭來回撥弄,端木泱細細的痙攣著,嘴巴還不肯停。「我覺、覺得你對我……啊!」

  被啃了。

  歐陽新抬起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歡迎我去夜襲……我以後會的,只要想到就會去,常常去。」

  夜襲……常常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端木泱瞬間羞了起來,想要躲開身子別過臉,卻被歐陽新手腳並用壓得動彈不得。

  「其實,我也很想看看你很想要我的樣子。」
 
  端木泱一怔,迎上的是歐陽新無比認真的目光。

  ……是啊,他一直很認真。不管什麼方面。

  什麼話都聽進去,什麼事都看在眼裡,連做愛都會上網找資料,在拍賣網站買柚子香味的潤滑劑。

  也許……撫上歐陽新臉龐的同時,端木泱的手指不由自主抖了起來。

  也許在真正面對傷害時,這個人會比自己脆弱得多。

  「好啊,讓你看。」

  推著歐陽新坐起身,讓他靠著床頭,端木泱不帶任何扭捏的伸手按開歐陽新兩膝,在他分開的腿間跪坐著。

  侍奉的氣氛太明顯,不必碰觸不必彎身,光為他拉下拉鍊,就是強烈的挑引。

  「端……」歐陽新僵住了,喑啞的聲音無法成句。

  「你不是要看嗎……」端木泱臉色緋紅,把頭髮全部撥向左側,微微偏著頭,俯下了身。「你看著……看我怎麼想要你。」

  拿畫筆舖稿紙的漂亮手指,銜過煙嚐過酒的軟唇軟舌。

  歐陽新幾乎暈眩。

  端木泱伏跪在他腿間,長長的睫毛半垂,細瘦的背脊弓得彎彎的。看著那伏低到極點的姿勢,耳中隱約聽見的水聲、齒舌聲、換氣聲,都令歐陽新難以忍受。

  「夠了,不要了。」歐陽新撐起身子,把端木泱拉離自己腿間,用力擁住。

  端木泱微感挫折。「啊……不舒服嗎?」

  「很舒服,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壓著你。」

  「唔。」端木泱紅著臉被翻壓到下面,嘴裡還在唸著「可是我想幫你親久一點」。

  拉下長褲,抬起腰,細心地用手指潤滑與擴張。

  看著端木泱愈來愈紅的臉和愈來愈迷離的眼神,歐陽新覺得自己一生就在這裡完蛋了。

  沒辦法傷害這個人,沒辦法看他有一點委屈,連他跪伏著為自己口交的樣子,看了都會心疼到快要無法呼吸。

  所以是完蛋了吧。一邊笑著,一邊托起他發燙而柔軟的腰,把自己深深埋進他體內,跟他交換體溫交換汗水,也交換喘息和呻吟。

  「小新……」

  緩慢的律動間,端木泱從下方往上攀過來的手臂沒有想像中易折,美麗的黑色眼珠一如往常那般溼潤潤的。

  看著那雙眼睛,歐陽新數度失了神。



  是自己無論如何都要硬敲開那道殼的。

  不管在那道殼下的他是什麼樣子,都不能回頭。



  路燈已經滅了,但天色還沒亮起來。

  端木泱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感覺到身邊一空,直覺往旁靠去,卻靠不到人。昨晚抱著自己入睡的歐陽新不在身邊,床舖涼涼的。

  去哪裡了?上廁所的話,不會上那麼久……端木泱揉著眼睛下床。

  打著呵欠推開房門,走到客廳張望了一下,就看見落地窗外有一坨黑影。

  小新?在幹嘛?端木泱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把臉貼在落地窗的花格窗片上往外探,看見歐陽新坐在陽台,背靠著緊閉的落地窗。

  天還沒亮,表情看不清楚。

  只見歐陽新坐著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把額頭靠在屈起的膝蓋上,口齒不清的自言自語:「亞里斯多德說……」

  「什麼亞里斯多德?」

  歐陽新大驚回頭,灰濛濛的光線中,看見端木泱一把推開了落地窗。

  端木泱盯著歐陽新的臉,他回頭向望過來的眼中,有尚未匯集成流的眼淚。

  「小新,你在偷哭?」

  「我是在等待日出時接收到大自然的意志而感動……」

  「少唬爛。」端木泱皺著眉,把歐陽新拉進屋裡。

  歐陽新飛快抹了抹眼睛。沒想到端木會醒過來……自己偷偷下床時,他明明睡得很熟的。

  端木泱牽著他的手,看著他憔悴的樣子,胸口悶得不得了。「叫我不要逞強,你還不是在逞強,說得那麼好聽,結果自己跑出來偷哭……」

  「我哪有哭……我也沒在逞強,」歐陽新有點尷尬,但握在手上的手卻捨不得放。「我跟你不一樣。」

  「什麼地方不一樣?」端木泱靠著歐陽新涼涼的身體,一想到他不知道一個人窩在陽台內傷多久,心裡就很難過。

  「因為我知道我會痛,因為我知道我在委屈,所以我沒關係,我沮喪完了就沒事。可是像你這種痛覺遲鈍的記恨鬼就不行了,所以你別學我。」

  「……。」

  看到端木泱心疼的表情,歐陽新心情忽然好了起來。

  他伸手摸摸端木泱低垂的頭,笑道:「我沒關係啦,已經沒事了,就照我們昨天決定的方向進行,OK?」

  照昨天說的,總有一天,把對學長對阿哲對老張的喜歡統統變成他的份。

  OK?當然OK,早就OK了。

  「你是白痴……。」

  端木泱用力抱緊歐陽新,用令人難以想像的力道,抱得他骨節格格作響。

  「唉唷喂……」

  歐陽新伸手環住他,雖然被擠得很痛,臉上卻笑得非常開心。



  亞里斯多德說,人因為做勇敢的事,而能變得勇敢。



尾聲




  「菜鳥,不要靠近我,你身上有菜味。」



  一個月不見的那個人,頭髮又長了一點,捲度變得更明顯,似乎有去補燙過。懷著忐忑而急躁的心情打開房門時,就看見他拿著沾水筆坐在矮桌前,有點駝背的坐姿一如從前。

  背著巨大背包的歐陽新大受打擊,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被一把推出了房門。

  「先去洗澡,記得把你的迷彩內衣換掉。」

  「呃……」真的這麼嫌嗎?

  房門關上前,一件軟軟香香的T恤被丟到自己懷中,歐陽新呆了半晌,終於還是哀怨的放下背包,拿著T恤走進浴室。

  沖水聲嘩啦嘩啦的隱約傳進耳裡,端木泱坐在桌前,整個人幾乎伏在稿紙上,拿著筆的手停在一旁,從歐陽新進門後就沒有再畫下任何一劃。

  放假了啊……一個月的新訓結束,終於,放假了。

  從三年前成為室友的那天開始,第一次跟他分開這麼久。

  「端木,我洗好了。」房門被打開一條縫,歐陽新的臉夾在門縫間,不敢走進來。

  端木泱丟下筆跑到門邊,抓住歐陽新手臂把他拉進房間,關上門之後用力抱住,那久違的體溫和觸感讓端木泱一下子暈眩起來。

  「……這次有幾天假?」

  「五天,然後要到泰山等分發……唔!」

  嘴唇被猛然吻住,涼涼的手臂纏了上來,一邊吻一邊低低埋怨著「曬得那麼黑」的聲音聽起來好懷念,彷彿上次聽見已是前輩子的事。

  歐陽新非常感動的回吻著端木泱,抱緊了他踮著腳貼附上來的腰。

  「下部隊之後……就可以每個禮拜都放假了……」軟軟的嘴唇下移到歐陽新頸間,舔吻著那明顯變黑的肌膚。

  他真的是很想念自己。歐陽新又高興又心疼,抱著懷中愈來愈熱愈來愈軟的身軀,情欲一下子就被勾起。

  「端木……」很想做愛,立刻。

  「唔?」

  端木泱仰起臉,兩頰燒得火紅,頸間拉出的漂亮線條讓歐陽新不由自主低頭吻過去。沿著頸線往下親,拉下衣領之後,歐陽新整張臉卡在端木泱頸間,熱情的齒舌襲向他鎖骨。

  「小、小新……」

  「嗯?」啊啊好久沒有聽見這個稱呼了,甜甜的撒嬌般的音色聽起來真令人身心舒泰……

  「你的頭好刺,走開啦……」

  第二次打擊。

  歐陽新像座雕像般被推開,閃到一旁的端木泱用力搓著脖子,似乎真的被刺得很難過。

  「端木……」為什麼我覺得你不愛我了?歐陽新欲哭無淚的看著端木泱。

  「真的很刺,我會癢。」察覺到對方散發出來的受創訊息,端木泱這才想起要安撫──當兵中的男人都是單純而脆弱的。「吶,小新,過來這邊。」

  牽著萬般委曲的歐陽新到床墊上坐下,端木泱湊近臉,貼上歐陽新左頰,說話的聲音輕得像在下咒:「我很想你。」

  「真的?」

  「嗯,我現在很想做,我們來做,好不好?」

  當然好。

  歐陽新翻身壓上端木泱,一切打擊都化為烏有。



*     *     *     *     *



  「你沒有戴保險套……」

  「對不起……」

  端木泱側著身子不敢動,即使已經完事數分鐘,臀間的潤澤感仍讓他困窘得壓不下臉上的熱度。

  歐陽新一樣側躺著,從身後輕輕環住端木泱,額頭抵在他滲汗的肩上。

  好刺……端木泱皺起眉,但沒有躲開。

  「我最討厭當兵的男人了……」

  「……。」

  「是因為我自己當過兵才這麼說的喔。當兵的男人生活簡單但是壓力又很大,話題繞來繞去都只是在抱怨自己有多辛苦;而且衛生狀況無法控制所以都會有股菜味。最最最討厭的是當兵當久了的,習慣部隊裡的階級制度,就會自以為懂得人情世故然後一副了不起的樣子,離開了兵營都還以為自己是老大,呿。」

  「……。」

  「說真的,當兵的男人很鳥很鳥,我覺得兵變根本是理所當然的事,那些願意等男朋友退伍的人根本就慈悲得像天使一樣──不過我會忍耐的,小新你就放心當兵吧……啊!」

  才剛被恣意入侵過的地方又被埋進手指,肩膀也被狠狠咬了一口。

  「你幹嘛這樣一直刺激我?」歐陽新抽送著手指,成功的讓端木泱的刻薄話變成喘息聲。

  「因、因為……嗚!」端木泱弓著背脊抖了起來,敏感的入口被歐陽新的長指撐得緊緊,一出一入都牽扯出近乎麻痺的小小疼痛。

  「因為什麼?」指尖傳來的溫潤觸感讓歐陽新意識到留在端木泱體內的是什麼東西,這個體認令他非常愉快也非常興奮。

  「因為你的信箱一直有女生寫信來……啊……!」

  抽出手指後,重新勃起的性器不經試探就再度插入,罔顧著充血內壁的抵抗,執拗的撐開、磨蹭而深進。

  原來是在吃醋。

  自己應該要向他保證或是澄清才對。不過算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歐陽新扳直那往前弓起的身體,雙手繞到前面抱住,當下半身往前推到底時,懷裡的端木泱呻吟著痙攣了好幾次。

  「先做過一次之後,進去的感覺更好了耶……」

充分磨擦過的通道又熱又軟又緊緻,品嚐著睽違了一個月的快感,歐陽新放縱的喘著氣,在愈來愈快的律動間還能聽見端木泱很小聲很小聲的呻吟著「當兵的果然都是色鬼」。

  「是啊,一看到你就會變成色鬼。」

  言語無法表達的思念能用身體表達不是很棒嗎?端木。

  兩人完成第二次射出之後,端木泱完全癱軟,整個人維持著被插入時的姿勢,閉著眼崝細細的喘息。

  歐陽新還在後面偷親他的肩胛骨。

  「端木,你真的那麼討厭阿兵哥?」

  「還好啦……現在幾點……」

  「快五點了。」

  「那……那要起來了……你別壓我。」端木泱掙扎著爬起身,抓來紙巾抽了幾張往下身擦,愈擦臉就愈紅,最後終於忍不住,一腳往躺在旁邊的歐陽新肚子踢去。「看什麼!你也快點起來啦!」

  「哇喔!」歐陽新不痛不癢的挨了一腳,乖乖坐起身後,好奇的問道:「起來要幹嘛?」

  「準備出門,我跟阿涂約好六點在外面吃飯了。」

  「……吃飯?」對喔,回來沒看到阿涂……歐陽新呆坐在原地,看著端木泱慢慢找出衣褲穿上,忽然又有點委屈。

  好不容易等到放假了,想要單獨跟他在一起。

  「你也快點穿衣服啊。」端木泱推了推歐陽新。

  「喔……」歐陽新很不甘願的離開床墊,撿起衣服穿上。

  「幹嘛一臉沮喪,我們是想請你吃飯耶。」

  「我是當兵的人,生活簡單心思單純嘛……好不容易放假了,我哪裡都不想去,只想跟你在一起。」也是因為這樣,才會連爸媽都沒見,就先背著大背包直奔這裡。

  端木泱聞言,還沒完全恢復正常的臉色馬上又紅了起來。

  「笨蛋,還有五天假啊。」
 
  「五天也不能怎樣……我還得回家……」大學畢業時,房間退租,東西統統清回家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過著快樂的兩人同居(明明還有阿涂)生活。

  「你也可以睡在我房間。」端木泱扣著襯衫扣子,頭低了下去。

  啊啊耳朵紅紅的好久沒看到了也好懷念──!歐陽新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穿衣的動作也變得俐落。「那,房間找到人租了嗎?」

  「沒……」端木泱搖了搖頭。

  「可以的話真不想讓給別人住,你隔壁的房間吶,唉。」

  「笨蛋,等你退伍再說啦。」端木泱背起背包,在房門口回頭。「好了沒?出門了。」

  歐陽新站在房裡看著端木泱回頭的樣子,細瘦的身型和清爽的笑臉莫名其妙讓他心頭發軟。

  真的很想他,想到就算見到面了,也還是想個不停。

  「端木。」

  「嗯?」端木泱握著門把,維持著回頭的姿勢,沒有再催促。

  「我當兵當得很高興,因為你也當過兵。」

  「嗯。」

  「在當學生時,每次看到你在工作,我就很急很急……等到退伍之後,我就跟你一樣是社會人了。我們的距離會愈來愈小,我很期待能夠追上你。」

  「嗯……」端木泱神色瞬間變得柔軟,鏡片下的眼睛帶上了笑意。

  「所以你不要兵變喔……」

  「笨蛋!」端木泱大聲罵了出來。「快點出門了啦!」

  歐陽新快樂的跟上腳步,眼前這個大了他五歲的、廿八歲的男人,不管什麼時候,在他眼中都是可愛的。

  等到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這種覺得他很可愛的心情一定也不會變。

  「端木。」

  「幹嘛?」

  「你是在當兵時認識二哥的吧?」

  「對呀。」

  「那……那你看到我當兵,會不會想到他?」

  在玄關彎著腰穿鞋的端木泱抬起頭,想也沒想的立刻回道:「完全不會。」

  「真的?」
 
  「真的啊,阿哲他穿軍服很帥好不好,哪像你這顆奇異果……」

  「什麼奇異果──!?」



  到了餐廳跟阿涂會合之後,三個人聊天喝酒,就像以前那樣。

  聊著聊著,阿涂說溜了嘴,歐陽新才知道自己住過的房間根本沒打算再租出去,端木泱堅持要讓它空著,那份房租由他來付。

  阿涂你真多嘴。

  有點醉了的端木泱一臉不滿,埋怨時的神情也跟以前一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