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寧願不幸福(七)



  林其岳說「我知道了」。

  他答應江彥云要改變自己,好好跟楊胤舟交往下去,不再重蹈覆轍。

  但是在一個星期之後,他被甩了。

  

  「什什什什什什麼?你說什麼?你在哭嗎?喂?林其岳!」

  難得可以晚起的星期六早上,在睡夢中接到男人哭得抽抽噎噎的電話是很驚恐的。江彥云拿著手機坐起身,心臟怦咚怦咚地跳個不停。

  「我們剛剛分手了。他要求的。」

  透過話筒,林其岳的聲音既沙啞又哽咽,還夾著濃重的鼻音。

  「怎麼會這樣……」終於弄清狀況的江彥云無法相信。明明上個禮拜才……才上床而且還說很舒服很甜蜜恨不得再來一次(林其岳並沒有這麼說)的啊!這兩人是怎麼回事!

  「他說他喜歡的是別人……」

  既然愛上了就好好廝守,不要冷卻得那麼快,不要再重覆同樣的模式。

  好好跟他在一起,不要去想什麼他可能不喜歡你之類的事情。

  他哪有可能不喜歡你。

  聽見林其岳抽鼻子的聲音,江彥云心裡一陣刺痛。

  「你在哪裡?不要哭了啦……喂!說話,你在哪?在家嗎?」他歪著頭夾住電話,飛快地掀被下床,忙著找衣服穿。

  「我在家。」又抽了下鼻子。

  「那我去找你好不好?你等我。不要哭了。」

  「好。」

  

  經過一番考慮後,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的江彥云還是在林其岳家巷口的便利商店買了幾罐啤酒和幾個墊胃用的三明治。

  畢竟酒能解千愁嘛。

  剛剛騎車過來時明明還陽光普照,但一踏進林其岳家裡,原先明亮的天光竟然瞬間暗了下來,好像在跟室內的一片愁雲慘霧互相呼應似的。

  「其岳?我進來囉!你在哪?」

  隔著一層牆壁,外頭由遠而近傳來了劈哩啪啦的雨聲。

  天色一暗,屋裡的光源就減去八成以上。江彥云一路點亮電燈,從客廳找進臥房再探頭看了下廁所,最後在和室靠牆的角落發現了抱著膝蓋發呆的林其岳。

  燈沒開,拉門只留一條縫。他就這樣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好像已經停止哭泣了。

  江彥云收回了伸向電燈開關的手指,舉步走進昏暗的和室,不忘回頭拉上拉門,讓和室裡的亮度維持在看不清彼此表情的程度。

  「其岳?」他慢慢走近林其岳,又開口叫了他一次。

  牆角那團陰影悶悶地「唔」了一聲當作回答。

  和室窗外傳進來的雨聲比從門口聽見的還要大得多。江彥云小心翼翼地在林其岳身邊跪了下來,伸手抱住他的頭。

  「不要難過。」

  一被抱住,林其岳就又開始哭了。從頭到肩膀都抖個不停,聲音是從牙關中間發出來的:

  「你說……你說我……」

  「嗯,嗯。」

  「……」

  江彥云不知道林其岳到底想說什麼,等了很久也等不到下半句話,只意識到臂彎中的身體抖得愈來愈厲害,壓抑不住的啜泣聲像鈍劍一樣戳得他遍體生疼。

  他曾經羨慕過、嫉妒過甚至同情過那個少年,但現在他對他只剩下恨意了。

  為什麼他能夠狠得下心讓這個人哭成這樣?

  現在跟十二年前一樣。十五歲的林其岳跟二十七歲的林其岳也一樣。他的眼淚總是能讓江彥云感到心痛萬分,生不如死。

  早知道他會這麼難過,當時就不要那樣說了。說什麼要他試著改變,說什麼要好好跟那個人廝守,說什麼──說什麼不要冷卻得那麼快、不要想太多──

  讓他像前幾次那樣膩了就算了,反正那個人也不是真心的。

  「其岳。林其岳。」

  再怎麼叫都沒有反應,林其岳只是不停地哭泣而已。江彥云整個身體都靠了上去,盡量把這個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人擁進懷裡,撫摸他的頭髮,輕拍他的背脊,想盡辦法安慰他。

  「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你不要哭了……不然,不要哭那麼久好不好……」

  「……你……幹嘛道歉……」

  聽見他乾巴巴的聲音,江彥云忍不住騰出右手去摸他的臉。「因為我上禮拜亂說話。」

  「那又不是你害……」溫柔的手指撫上臉頰,林其岳說到一半的話頓時沒了後續。

  他的臉頰非常燙,指尖傳來溼漉漉的觸感。一想到在自己來這裡之前他一個人不知道哭了多久,江彥云的胸口就猛然縮緊,絞得他快要無法呼吸。

  他是多麼喜歡這個人啊。

  幾乎是無意識地,江彥云低下頭,把嘴唇貼在林其岳頰上。

  淚水的鹹味透過唇舌傳了過來。

  隔了好一會兒,林其岳才小聲地問道:「老師,你在親我嗎?」

  「對啊。你的臉好鹹。」

  「……再……」

  「什麼?」察覺到懷中微弱的掙扎,江彥云放鬆手臂,讓林其岳直起身子。

  「再親一次……」這次他主動湊上臉,手臂也環了過來。

  江彥云摟著他脖子,在他臉上又吻了一下。

  「……還要。」林其岳緊緊抱著江彥云的腰。

  只要他停止哭泣就好、只要他覺得高興就好──面對林其岳彷彿小孩討糖吃一般的任性語氣,江彥云有求必應。

  於是他在林其岳淚痕未乾的臉上吻了一下又一下,從頰邊到鼻尖,從眼角到下巴,嚐遍每一吋被淚水肆虐過的肌膚的滋味。

  又鹹又苦又滾燙。

  擋在路中間的大石頭不容易把人跘倒,但路邊不起眼的小藤蔓則會讓你摔得人仰馬翻。

  不知是第幾次要求,江彥云吻上的不再是臉頰,而是兩片同樣灼熱的嘴唇。

  一邊被吻一邊被按倒,在耳邊撒嬌般輕輕叫著老師的聲音既柔軟又甜膩。衣服一件件被拉下或掀開,即使和室裡暗得看不見什麼東西,江彥云還是不敢睜開眼睛。他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麼慌張過。

  但也從來沒有這麼平靜過。

  被壓倒之後,林其岳一直抱著自己不放。

  也許他真的是哭太久了,沿著自己耳際、頸間、鎖骨一路下滑的吻都夾雜著海潮般的鹹味,隨著吻觸刷在肌膚上的瀏海也微微帶著溼意。這讓江彥云有種錯覺,覺得他們兩人就像莊子書中寫到的那兩條魚一樣。

  泉水乾了,兩條離水的魚一起晾在陸地上,相呴以溼,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於江湖。

  要是一切都斷在十二年前,從此不再見面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那麼痛苦也不一定。可是江湖再寬再大,他又怎麼忘得掉他哭泣著尋求安慰的模樣。

  「老師……」

  「嗚……啊。」

  乳頭被困在牙齒間,溫熱的舌靈巧地逗弄著尖端。陌生的快感讓江彥云發出不怎麼迷人的呻吟聲。

  不過林其岳顯然很喜歡。

  「這裡……舒服嗎?」他微微喘息的問句聽起來非常熱情。

  「嗯……」

  江彥云困窘地抱住埋在自己胸前的頭。剛才他也是這樣抱著對方,可是現在拼命按捺著不要哭出聲音的一方恐怕要換人了。

  「好黑,什麼都看不見……」林其岳用舌尖彈弄著齒間早已過度敏感的乳頭。「你這邊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

  江彥云被折騰得哀叫連連,還是不忘回嘴:「跟你下面一樣的顏色,渾蛋。」

  「你又罵我渾蛋。」

  像是重新受到誘惑似的,林其岳放開了那對泛紅硬挺的小點,再度吻上江彥云的嘴唇;執拗地變換著角度,試圖讓自己的舌頭找到空隙,闖入對方口中。

  被得逞的瞬間,江彥云背脊傳來一陣強烈的戰慄。

  只是舌頭伸進來,就讓他有種被侵犯的──快感。

  舌尖相碰時,那觸電般在體內迅速攀升的熱度的確是快感。再也沒人可以這樣了。只有眼前這個人能帶來這種感覺──能讓他渴望被擁有、被佔據、被蹂躪、被掠奪、被從頭到腳連皮帶骨啃得一點都不剩。

  他買來的啤酒還放在客廳,一罐都沒開。這不是藉酒裝瘋,也不是什麼犧牲或奉獻,更不是在代替誰。

  他沒有一點點委屈,完全心甘情願。

  江彥云撐開發痠的眼睛,努力描繪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身形。

  「其岳。」

  「唔……什麼?」他又開始向下舔了,像小狗一樣。

  「我勃起了……摸我吧。」

  林其岳也勃起了,貼在對方大腿上的陰莖熱得像塊烙鐵。江彥云主動伸手撫摸,在拉下拉鍊時聽見他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嗯……」然後他的手也摸進了自己腿間。

  「老師你……」林其岳壓在江彥云身上嘆氣。「好色。」

  江彥云沒有否認。他側過臉,伸舌舔了下林其岳的耳根。「嗯……你哭了多久,怎麼連這裡都是鹹的……啊!」

  身體無預警地被拉起,緊接著壓上背脊的巨大力量讓他不得不趴臥在地上。腰部被向上抬高,褲子早就扯掉了。

  也許是因為光線昏暗,也許是因為林其岳從身後緊緊貼著自己。這樣的姿態並沒有讓江彥云感到羞恥。

  反正就算面對面,也什麼都看不清楚。外面雨愈下愈大,豆大的雨滴一顆一顆打在屋簷和窗片上,連彼此喘氣的聲音都快要聽不見了。

  唯一的遺憾是這種姿勢只能被摸,卻不能摸他。對了,現在……現在還是白天呢。

  腿間的器官被愛撫到有點發疼,沿著腰線滑向臀部的手掌熱得不得了。江彥云把臉貼在涼涼的木質地板上,源源不絕的射精感讓他意識到自己弄溼了林其岳的手指。

  不要……想太多……

  「啊!嗚……」

  濡溼的手指直接插了進來。連聲招呼都不打。

  最隱密的地方被這樣玩弄,直衝髮梢的恐怖感讓江彥云無法忍耐。隨著那修長指節的彎曲和按壓,他像故障的樂器般發出斷斷續續的叫聲。

  細碎的親吻像帶有溫度的落花,不斷降落在他的肩胛骨上。

  林其岳把手指抽出時,江彥云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取代手指抵上身後那個洞口的會是什麼東西,要說不知道也太虛偽了。比起剛才被自己握在手裡撫弄時的狀態,現在它不論大小還是熱度都發生了長足而迅速的進步。

  所以說他也很興奮嗎?為什麼?

  問題的萌生只有短短一剎那。下一秒,林其岳的性器就入侵了他體內。

  毫不溫柔、毫無猶豫、一點都沒有轉圜餘地、又深又長又有力的全面入侵。

  「啊……啊啊……嗚……」

  「痛……嗎?」

  痛啊渾蛋。都全部插進來了才在問,分明沒有想收手的意思。

  但他歡迎這種疼痛。江彥云十指緊抓著不知何時抓到手邊的坐墊,上半身無力地趴在地上,下半身卻被愈抱愈高、愈按愈緊。

  「彥云……江彥云。」

  在頸後舔吻的唇舌柔軟而灼熱,傳進耳裡的呼喚聲飽含著熱情和欲望,深入體內後就靜止不動的異物碩大而且滾燙。

  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江彥云痛到無法思考也無法呼吸,沾溼眼角的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汗水。他張大嘴巴喘氣,動了動有點發痠的腰。

  林其岳用最大幅度的抽動來回應他的催促。

  「啊……啊。嗚呃……」

  抽出到幾乎完全分開,再插入到幾乎頂進肝脾。明明只是十幾公分長的器官,卻能夠像這樣把人狠狠貫穿。

  這傢伙長得斯文又秀氣,沒想到做愛時會像隻野獸。

  在過度激烈的抽送間,兩人相接的部位偶爾會傳出潤澤的水聲。

  男人的那個地方根本不會自動分泌什麼潤滑的東西,剛才被插入時,靠的只是自己先前流出的那一點點精液而已,痛得要命。

  所以現在體內溼黏的觸感是林其岳帶來的。跟被撐開的脹痛、被磨擦的酥麻、被撫摸的快感以及很多很多不知道該叫什麼的情緒一樣,都是他帶來的。

  「嗚……」

  想抱住他。用這雙手抱住他。江彥云掙扎著向前爬動,想要擺脫身後的箝制。

  「別逃。」

  那隻高明的野獸只輕輕一口就叼回了獵物。

  這下不止是腰和背,連雙手都被拉到頭上死死按住。原先多少壓抑得住的呻吟此刻完全潰堤,江彥云毫無保留地叫出了聲音。

  「不要……啊……不……不要……」

  讓我抱你。讓我抱你。

  痛覺和快感相互依靠著向上疊高,層出不窮的感官刺激似乎永遠不會有麻痺的一刻。

  「不……要……」

  身下那人傳出的破碎哀求聲中透露出異常的冶豔,林其岳卻充耳不聞──不,他因此更加失控──抓住對方雙腕的五指箝握得更緊密,貼在對方腰際的手掌按壓得更用力,在對方體內凌虐的器官進出得更暴力。

  落在江彥云後頸、耳際、肩膀和背脊的親吻卻一直很輕柔。

  射精的時候,林其岳呻吟著叫了聲「老師」,然後整個人脫力似地垮了下來,壓在江彥云身上。

  江彥云被壓得吐了口長氣。雙手終於重獲自由,但他還是動彈不得。

  「幹,你習武是為了用在這裡嗎……」

  「哪有……我動作很小心。」林其岳的聲音乾乾澀澀的,還有點喘。

  小心個頭。這樣叫小心的話,放肆起來豈不是要出人命。

  依然燒燙的性器像是捨不得抽離似地埋在原處,但那充滿壓迫感的尺寸和硬度在情欲得到發洩後慢慢變小變軟了。

  感覺到自己那個地方正追隨著林其岳疲軟的性器改變形狀,也感覺到溫暖的體液在兩人的血肉間流動,江彥云難耐地咬住下唇。

  「我快斷氣了。」

  「唔。」

  「還不起來。」他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肚子。

  林其岳極不甘願地撐起身子滾到一旁,貼著江彥云側躺,接著伸手抱了過來──像先前被安慰時那樣,弓著背脊,把頭靠在對方胸前。

  翻身回擁時牽動了下半身,江彥云嘖了一聲,痛得皺起眉頭。

  「會痛嗎?對不起。」

  林其岳抬起臉,環在江彥云背上的手沿著汗溼的皮膚向下摸,在腰間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貼上了那對飽受欺凌的臀部。

  「不要摸我屁股。」被射在身體裡的精液不知道會不會流出來。

  「對不起嘛,對不起。」林其岳用頭臉磨蹭著江彥云胸口,頻頻道歉。「我昏頭了,應該去拿潤滑劑的。對不起。」

  「不,感謝你沒拿那東西出來。」

  想也知道是上禮拜跟某人上床時用過的。要是真的拿出來大概就不會做得那麼盡興了。江彥云抱住他,長長嘆了口氣。

  「幹嘛嘆氣……」林其岳問完後也嘆了口氣。

  「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翻身?居然扣住我的手……」

  「因為從後面比較不會痛啊。還有你的骨頭其實滿僵硬的,從正面來的話,我怕你撐不了多久就會傷到腰。再說……」

  江彥云惱羞成怒。「喔喔!理由很光明正大嘛!還有什麼?」

  「那時我太興奮了,一秒都不想放開你。」

  「……」

  此言一出,兩人霎時間都沉默了下來。

  窗外的雨勢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減弱,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隔了良久,江彥云才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為什麼會變這樣。」

  「因為你哭個不停啊。」

  哭個不停所以就用身體安慰我嗎──江彥云以為他會這樣反問,可是他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然後露出有點寂寞的神色。

  「現在還難過嗎?」

  「剩下一點點。再親一下就不會了。」

  原來林其岳的臉皮有這麼厚。江彥云低頭看向他,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OK,好了,我沒事了。」

  寂寞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他瞇著眼睛懶懶地笑,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看著他臉上表情轉換,江彥云忽然又心痛了起來。

  時間應該接近中午了吧。雨已經完全停了,和室裡亮得令人害羞。江彥云從眼角餘光

看見自己和林其岳相互交纏在一起的身體。

  雖然不像以前那樣蒼白到有點透明,但林其岳的膚色仍是偏白。就算身上衣服東一件西一件地掛得亂七八糟,他的身體還是優雅又有力,美得像是做出來的東西。

  「喂,其岳。」

  「唔?」他閉起眼睛,臉上寫著個睏字。

  「林其岳。」

  「唔唔。」

  江彥云摸著他的頭髮。「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很輕,但懷裡那人卻像受了極大驚嚇似地完全僵住,連呼吸都忘了。

  「我喜歡你。」

  他重覆那句告白,然後又吻了吻林其岳的臉頰。

  被親吻的時候,林其岳身體震了一下,接著仍是一動也不動。

  江彥云傻傻地看著窗玻璃上潑濺的雨水,發現自己不如想像中那麼堅強。他放開雙臂,稍微向後挪了挪身子,想要坐起來。

  果然還是一動就會痛。

  「……」林其岳眼明手快,伸手扯住他。

  「我想去沖水。」

  「等一下再洗嘛。」他一面說,一面又把江彥云拉到自己身邊按好,躺回原來相貼的姿勢。「再躺一下。」

  「可是我看你快睡著了。」講什麼都沒反應。連告白都沒反應。

  「……老師。」林其岳緊緊抱住他,腦袋又蹭了上來。「你剛才又親我。」

  「是啊。」

  「以前。」他吞了吞口水,口氣不太自在。「以前你也這樣親過我,你記不記得?」

  「有嗎?」江彥云一愣。

  「嗯。有一天下午,我看書看到睡著了,你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想讓我休息,也沒有叫我起來,讓我趴在桌上好一陣子。後來你輕輕叫了我幾聲,想把我叫醒。」

  「唔。」這麼一提,的確有類似的印象。

  「我其實沒有睡很熟,但是還想再偷懶一下,就故意裝作沒聽到,閉著眼睛假睡。後來你不再叫我,我聽見你靠近的聲音……然後你就親了我一下。」

  「……親……親你?」

  「嗯,親在這裡。」林其岳指著自己右邊顴骨。「親得很輕很輕,可是真的親了。我雖然閉著眼睛,也感覺得到那個溼溼熱熱的東西是你的嘴唇。」

  「……」

  「我嚇了一大跳,更不敢動,你也只是親一下就退開了……我趴著裝睡裝了老半天,手都要麻了,後來終於忍不住坐起來看你,結果反而是你趴在我對面桌上睡著了。」

  聽到這裡,江彥云整個人燒了起來。在大白天被相同性別的男人扯開衣服壓在地上瘋狂做愛都沒有半點扭捏的他,這時像原子彈在頭頂爆炸一樣轟然紅了臉。

  原來那是真的。

  「老師,你想起來了嗎?」林其岳抬頭向上仰望。

  「我以為那是……那是作夢……」江彥云結巴起來。

  那一幕的確存在於他的記憶中,但是被他跟後來那些青春期特有的妄想混在一起,歸類成羞於啟齒的夢境的一部份。所以他從來沒有想像過它真實存在的可能性。

  「哈哈,原來是這樣。也難怪,後來你睡著了嘛。不過我沒睡著,那不是作夢。」比起口中描述的舊事,林其岳現在露出的笑容更像是在作夢。「我很高興喔……你那時那樣親我。」

  「高興……嗎?」

  「很高興。剛才你也親我了好幾次,跟那時的吻一模一樣,輕輕的而且很溫柔……我好喜歡……」

  語聲漸漸變弱,他稍微停頓一下,眨了眨溼潤的眼睛。

  「十一年……不,十二年了。十二年裡,我想過不知道多少次。前幾年想得比較兇,近幾年就只是偶爾想想。想著為什麼那時你就只是親了我一下,後來什麼都不做。還有為什麼我被你親吻時要裝睡,為什麼你醒來後我不敢追問你。然後,為什麼我們要分開。為什麼你二話不說把那疊鈔票寄給我時,我沒有再寫信、打電話甚至蹺家去找你,向你問清楚。」

  「我……」

  林其岳伸手掩住江彥云嘴巴,自己繼續說道:

  「如果那時我勇敢一點就好了。我明明很喜歡跟你在一起,被你親了明明很開心。如果勇敢一點,說不定現在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談那麼多戀愛,被甩那麼多次。」

  「……」

  「……可是真的再見到你時,我又不敢了。」

  林其岳臉上的苦笑讓江彥云很捨不得。他捧住他的臉,用他最喜歡的方式吻著他微垂的眼睫。

  「我喜歡你。」

  再度告白的時候,林其岳摟在他身上的手臂應聲收緊,長腿也跨了上來。

  這種充滿佔有欲的反應讓江彥云很滿足。裸裎的肢體彼此相貼的熱度和壓迫感也帶來生理上的愉悅。

  於是他說了一次又一次,像是要把中間這許多年的思念和寂寞都填補起來般。

  兩個衣衫不整的男人就這麼軟綿綿懶洋洋地在和室打滾到下午。




  「老師……那個。」

  「什麼?」

  「流出來了,而且還乾掉了。」

  「……」

  「老師?不要生氣,我們去洗澡吧。」

  「可惡,我為什麼要讓你做到這樣……而且為什麼到現在還是那麼痛。」

  「對不起。」

  「幹嘛道歉!」

  「還是該用保險套的。對不起我真的都沒想到。還有潤滑劑也是──」

  「丟掉。」

  「什麼?」

  「我說丟掉,把那什麼潤滑劑給我丟掉。」

  「可是……」

  「然後買新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