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時代錯誤(二)



  很好。

  齊宇衡安心的看著躺在地上的歐陽,後者正發出均勻的鼾聲。

  拿出備用的薄被將他密密緊裹之後,齊宇衡慢慢退到床邊,疲憊地癱倒在上頭──不對!

  他全身一跳,立刻翻身側躺成面對著歐陽哲的角度,而躺在地上的那人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連鼾聲的頻率都沒有什麼變化。

  吸──呼──吸──呼──

  聽著聽著,齊宇衡也漸漸想睡了。

  幸好這傢伙酒品不錯……要是像小毛那樣又吐又鬧的,自己可就頭痛了。

  「呼呣……」

  睡夢中的歐陽哲忽然發出聲音,齊宇衡好奇的端詳著他的睡臉,發現他在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囁嚅之後,嘴角露出了好甜好甜的笑容。

  甜得像在夢中吃了糖一樣。

  「……好可怕。」齊宇衡下意識地往牆邊縮了幾寸。

  「呼呣宇呣呣衡……喵。」

  「啊?」

  齊宇衡緊張地看著歐陽哲臉上的表情由甜美轉變成兇狠,不敢確定剛剛是不是在一串咕噥聲中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呼呣。」兇狠的皺紋消失,甜甜的笑容再次揚起。

  應該是,一定是,絕對是,聽錯了。

  齊宇衡自我安撫著,背已經靠上牆壁了。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歐陽哲除了呼吸之外沒有再做出其他舉動;緊張兮兮地監視了半個小時之後,齊宇衡也被睡意攻擊得淚眼婆娑,終於在第十九個哈欠脫口而出時繳械投降。

  吸──呼──吸──呼──

  睡到中夜,房裡一快一慢的二道呼吸聲漸漸只剩一道。

  月亮高高掛天上,從窗縫裡射入的銀色冷光,照亮一張有點兇狠的臉。

  「哇啊!」

  因為莫名的危機感而驚醒的齊宇衡,一睜眼就看見歐陽哲的超大特寫黏在自己面前。他直覺地向後挪動身子,後腦卻結結實實地撞上了牆壁。

  「痛……」

  眼前金星亂冒的同時,歐陽哲那張已經近到不能再近的臉又更近了一點,近到齊宇衡無法聚焦,眼前只看得見一片略呈膚色的不明物體。

  「咦……嗚哇?」正想伸手推拒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對方用四肢鎖住了。

  眼前看不清楚東西,全身又被固定住,齊宇衡花了幾秒鐘才完全清醒過來。

  「……歐陽?」

  「唔。」

  是歐陽,不是什麼章魚型外星人從窗外潛入……等等,就算是歐陽,也沒有什麼好放心的吧──?

  齊宇衡的心跳很不爭氣的加快了速度,說話的音調也情不自禁的高了八度:

  「歐歐歐歐陽你在在在幹幹什什什麼?」

  從唇上那微刺的觸感推斷,他的嘴唇正貼著歐陽的下巴。

  「我心情不好。」

  對,是下巴,因為歐陽講話時,齊宇衡感覺到自己的鼻子好像要被含進他嘴裡了。

  「心心心心心情不好?怎麼了呢?」

  一邊回話,一邊試著用力看看……幸好,歐陽雖然緊緊圈著自己,沒有太用力。齊宇衡小心翼翼地把壓在他身上的手腳拿開之後,正想把那張黏在面前的大臉推遠一點時,貼在鼻子上的兩片嘴唇又有動作了。

  「都是因為你……喀嗚。」

  「咦──!」

  鼻頭被咬住了。

  月光照得房裡透亮,如此荒謬的場景,卻是實實在在的現實。

  面前是個咬人的醉鬼,身後是退無可退的牆壁。

  「歐……陽……」

  「喀嗚。」

  鼻頭傳來的疼痛愈來愈強烈,齊宇衡抽搐著嘴角僵了幾秒,最後還是忍無可忍的揮出了拳頭。

  「你給我清醒一點!」

  歐陽哲發出一聲悶哼,摀著臉滾開了半圈,齊宇衡立刻坐起身子,用力擦去鼻頭上的口水,壓低聲音怒罵著:

  「你發什麼神經?」

  「唔唔唔唔……都是你……你害我心情不好……」

  歐陽哲仍然摀著臉,高大的身軀一躺平,瞬間佔去床上三分之二的空間。

  「我做了什麼害你心情不好?」

  「今天下班我經過你公司想順便接你……呣呃。」

  ……今天下班?是唱歌前的事嗎?

  腦裡隱約有模糊的形象浮現,齊宇衡追問道:

  「你說清楚一點……你有到我公司接我?怎麼不打電話?」

  「你跟一個美女從裡面出來……」

  「……嗄?」

  美女……胡姊?齊宇衡覺得很好笑,可是笑不出來了。

  自己只是陪前輩一起出來搭車,在歐陽口裡卻像是跟外遇的對象從旅館出來一樣。

  而且,就算他真的是跟美女從旅館出來,能用這種又酸又恨的口吻抱怨的人,也不應該是歐陽吧?

  歐陽哲依然摀著臉,肢體動作顯得很哀怨。齊宇衡推了推他,確認道:

  「我跟美女一起出公司,讓你……心情不好?」

  歐陽哲藏在手掌下的頭用力點了一下,表示肯定。

  「欸……」很想問「為什麼」,可是齊宇衡直覺不該問出口。

  總覺得問了好像會有危險。

  「你怎麼知道我公司在哪?」總之先轉移話題再說。

  「……上次你有跟我說……你說你在那裡編佛經……」

  編佛經……齊宇衡回想起所謂的「上次」:一個月前的同學會,自己剛好坐在歐陽旁邊,結果一整個晚上都在跟歐陽談話,因此沒有喝到什麼酒,也因此才會到最後只剩他們二人清醒著最後還一起回家然後才會變成這樣和那樣……

  「嗚哇啊啊啊啊!」齊宇衡用力抱住自己的頭。「不要想起來!不准想起來!那是時代錯誤!」

  「咳。」

  歐陽怪腔怪調的咳了一聲,讓齊宇衡從混亂中回神。

  那天,他跟歐陽跟講了不少關於工作的事,記得當時是這樣說的:「我們出版社什麼書都出,除了小說和勵志書籍外,文、史、哲等比較類似教科書的硬書也有在出。對了,最近增加了佛學書系,我這陣子都在編這一系列的新書」。

  然後這傢伙只記得最後一句,而且把它扭曲成簡短的三個字──「編佛經」。

  想起晚上在KTV包廂裡的五色燈光下同學們那又敬又畏的臉,齊宇衡隱約火大起來,他踢踢歐陽哲,沒好氣的質問:

  「你幹嘛到處跟同學說我在編佛經?」

  「……。」

  「喂?」再踢一踢。

  「因為……大家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咳咳。」

  「大家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所以你很得意要跟大家炫耀嗎?你是小鬼嗎?」

  齊宇衡惡意的嗤笑著,卻沒想到仍摀著臉的歐陽哲居然點了點頭。

  「……嗄?」

  點什麼頭?你點什麼頭?有什麼好炫耀的?你的腦神經被酒精泡壞了嗎?

  齊宇衡在喉頭無聲地吶喊著,身體不知何時又貼上了牆壁;當他正想再利用轉移話題來逃避時,歐陽再次發出一聲悶咳。

  咳得很奇怪……

  「咳、咳咳。」

  「嗚哇哇哇哇──!?」

  隨著咳嗽聲,一縷殷紅的血液從歐陽哲摀臉的指縫間流了出來。

  齊宇衡嚇了一大跳,連忙撲上前去,用力拉開那雙掩面的大手。月光下,映入齊宇衡眼簾的是一張染血的容顏,血液的源頭是左邊鼻孔。

  ……是因為剛剛那一拳嗎?

  「媽啦!你在流鼻血!白痴啊?流鼻血還躺平?」

  「……」

  「你哀怨什麼?還不快坐起來!」

  七手八腳的拉起歐陽哲,讓他靠著床頭坐好之後,齊宇衡連忙摸來面紙,擦去他臉上溢流的血跡。

  難怪剛剛咳得那麼奇怪,應該是鼻血倒流進喉嚨了。

  光想像血腥味充滿喉嚨的感覺就讓人寒毛直豎,齊宇衡連忙倒了杯冷開水,湊到歐陽哲唇邊。

  「吶,漱漱口,喝下去。」

  「唔……」

  歐陽哲接過水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齊宇衡再抽了一張面紙,一邊目測著歐陽哲的鼻孔直徑,一邊將面紙拈成柱狀,細心製作了一個歐陽專用的止血鼻栓。

  「喝完了?來,我幫你塞……」

  拿過水杯之後,齊宇衡湊了過去,藉著月光尋找鼻血的源頭。

  齊宇衡手拈蘭花般地輕輕拿著「止血栓」靠近歐陽,輕微的夜盲症狀讓他除了歐陽的鼻孔之外注意不到其他東西,因此,他也沒有發現歐陽的目光因為自己的靠近而變利又變深。

  「宇衡。」

  「幹嘛?別亂動……嗚噗!?」

  還沒來得及感覺到兩頰被箝制住的疼痛,已先被堵上嘴唇的溫熱觸感給奪去了注意力。

  被……被被被被歐陽吻了?

  唇間有酒味還有血味還有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的味道……

  「嗚……!」

  歐陽哲抱住他肩膀的手臂明明沒有多用力,齊宇衡卻連膝蓋都軟了。

  居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應該要反抗才對,應該要覺得很噁心才對!被吻了一陣子,齊宇衡才想起一個男子漢應該有的反應,可惜今晚的第二拳還沒出手,歐陽哲就先行撤退了。

  「……!」

  離開前,歐陽哲伸舌在齊宇衡唇上舔了一下,又讓他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齊宇衡大口喘著氣,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身體已被放倒在歐陽哲膝上,對方一手托住他後頸,另一手熟練地拉開他褲頭摸了進去。

  「哇哇哇哇歐──陽──嗯……!」

  修長的手指準確地沿著形狀愛撫著,雖然主人不願意,被攻擊的器官也還是很有精神的勃起了。

  齊宇衡完全愣住,腦袋空白的呆了半晌,才被自己的喘氣聲拉回現實。

  歐陽──在幹嘛?這個死醉鬼在做什麼?

  「歐、歐陽,你……」

  你又流鼻血了。

  月光下的歐陽一臉深情,但又掛著一條鼻血,這畫面實在太爆笑,讓齊宇衡努力壓抑住的呻吟在他抬頭看到歐陽的模樣時完全潰堤。

  「哈哈啊、啊……嗯……」

  高了幾度的嗓音聽起來又甜又膩又放蕩,簡直像是把自己看過的「動作片」女主角呻吟聲慢動作重播一樣。齊宇衡一方面不合時宜地佩服起自己被潛移默化的學習能力,一方面腦袋愈來愈不清楚了。

  好像靈魂離體的感覺……

  下半身傳來的快感愈來愈強烈,又甜又膩又放蕩的呻吟聲也變得更甜更膩更放蕩;當歐陽的手指沾著偷跑出來的液體,極具技巧的在那顫抖的尖端上按壓旋轉時,齊宇衡才整理出「歐陽正在非禮我」這個事實。

  然後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了。

  「嗯、啊……」快要忍不住了。

  不行、不行,不做點什麼不行……一個流著鼻血還一臉深情的男人正在床上為另一個男人手淫,這畫面太奇怪太詭異太荒唐了,至少、至少、至少要把鼻血止住──!

  「啊、啊啊……」不要轉得那麼快啊混帳東西!

  當齊宇衡在歐陽掌心中射精時,一直捏在齊宇衡手上的那個「歐陽專用止血鼻栓」,也成功地塞進了它該進的位置。



*        *        *        *



  「你的皮膚好白,這裡也好漂亮。把我的手放上去的話……景色還真不錯,好像連我的手也一起變漂亮了……」

  這麼噁心的話不要從人類的嘴巴說出口啊啊啊啊啊──!

  齊宇衡猛然從地板上翻身坐起,抓緊薄被大口喘氣。

  ……是夢啊……媽的,汗毛都站起來了。用力磨擦著手臂皮膚,磨著磨著卻愈磨愈熱,被惡夢嚇醒的冷汗變成了熱汗……夏天還沒到吧……

  「宇衡……」

  「嗚哇!」

  微啞的聲音帶著宿醉特有的黏質音色,明明慵懶得要命,聽在齊宇衡耳裡卻像打雷一樣。

  「……你叫什麼?該大叫的是我才對吧?你把我綑成這樣幹什麼?」

  歐陽哲被厚棉被綑成了馬革裹屍的架勢,動彈不得的躺在床上,臉上寫滿了不悅。

  「那、那個是……保暖。你醒來多久啦?」

  齊宇衡慢慢從地上站起,習慣性的用陪笑來面對質疑。

  「比你早一點而已。」……保暖?荒唐的答案讓歐陽哲撇了撇嘴,嘴角一撇才發現整張臉都好痛,鼻孔裡的異物感也不容忽視。

  「……宇衡,你昨晚對我做了什麼?」

  你還有臉問嗎──?

  齊宇衡乾笑兩聲,回道:「你不記得?」

  「不記得,頭痛死了……」

  不記得……?

  歐陽哲發現自己的回答讓齊宇衡雙眼發光,那光芒有種陰謀感……不過,反正自己的屁眼沒在痛,所以也不怎麼擔心。

  「……先把棉被解開好不好?嘖,我的臉怎麼那麼痛?」

  只見齊宇衡故作開朗的攤了攤手,接著過來幫他解棉被,瀏海下的一張臉笑得既快樂又心虛:「其實也沒什麼,你會流鼻血是因為跌倒時臉頰撞到桌角。」

  「兩邊都撞到?」他兩邊臉頰都很痛,跟撞到桌角比起來,那種痛感更像被人左右開弓各揍了幾拳。

  「唔啊。」齊宇衡含糊以對。

  歐陽哲重獲自由之後,先是極端嫌惡地把塞在兩邊鼻孔裡的紙捲拿出來丟掉,接著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嗯……嗚!」一個枕頭飛到他臉上。

  「你幹嘛?」

  歐陽哲不解的望向攻擊他的人,後者不知作了什麼想像而滿面通紅。

  「伸個懶腰不要發出那麼下流的聲音!」

  下流?歐陽哲扯唇一笑。「哪裡下流?只是單純的發出放鬆的聲音……」

  說到聲音,好像有某種記憶被勾起……眼見歐陽話尾愈來愈小聲然後陷入沈思,齊宇衡冷汗都冒出來了。

  「歐陽!你要不要先去洗把臉?」

  「喔,好……」

  歐陽哲挪身下床,無意間轉動脖子,又牽起一陣疼痛。

  「宇衡,你老實說,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揍我?」

  「沒沒沒沒有啊!我好端端的幹嘛要揍你?」被說中了……陪笑陪笑。

  「嘖。」

  真的很痛……歐陽哲伸手撫上發痛的臉頰,摸摸左邊再摸摸右邊,摸著摸著,原本往廁所移動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咕嘟。

  齊宇衡暗自吞了口口水,惶然看著歐陽哲那猶如慢速播放的動作──看著他摸完臉頰之後,將摸臉頰的那隻手舉到眼前,若有所思的盯著手掌看……。

  就是那隻手……就是那隻手──!

  「不要啊──!」

  「我想起來了──!」

  驚恐和驚喜的聲音同時響起,來不及逃跑的齊宇衡被越過床舖的歐陽哲一把抓住,理所當然的失去平衡,往後摔倒在床上。

  一臉邪笑的那人也像昨夜那樣理所當然的運用長手長腳的優勢箝制住獵物,不同的是,這次他酒已經醒了,也沒那麼容易能掙開了。

  「你果然有打我的臉……還說我是撞到桌角?」

  「誰、誰叫你……」面前森森的白牙讓齊宇衡想起昨晚鼻頭被咬的恐懼,他拚命別開臉,大叫道:「誰叫你像個神經病一樣半夜偷襲我又抱又咬又吻又亂摸!明、明明都在流鼻血了還一臉很陶醉的樣子手指頭又捏又壓還在那邊轉來轉去叫你停你也不聽!」

  很好,不勞自己費力回想,這小子什麼都說出來了。

  歐陽哲冷笑一聲,在齊宇衡耳邊低聲說道:

  「……我不記得你有叫我停耶。」

  齊宇衡被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回嘴道:

  「我有用行動表示抗議了……。」

  就是那高潮之後遲來的鐵拳,讓歐陽哲另一邊鼻孔也被塞上了面紙。

  歐陽哲用力「哼」了一聲。

  「那不叫表示抗議,那叫恩將仇報吧?自己射過之後也不懂得感謝,居然一拳揮上來,又把我綑成肉粽……剛剛還想矇混過去?撞到桌角?嗄?」

  「歐……歐陽你別那麼激動……」

  「我並沒有很激動……嗯?」

  「可是你鼻血又……」

  呿。感覺到鼻下的溼熱觸感,歐陽哲起身放開齊宇衡,抽出面紙摀住了鼻子。

  齊宇衡連忙坐起,耳中卻聽見歐陽哲用半罵半叨唸的語氣說道:

  「……醉是醉了,沒有醉到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的地步。你這個沒喝酒的人居然還想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是把我當白痴嗎?」

  「……抱歉。」齊宇衡腦袋轉了又轉,只轉出這二個字。

  明明是被襲擊的人卻還要道歉,大概是因為歐陽流鼻血的樣子讓自己心中的罪惡感壓過了受害感吧。

  話說回來,歐陽說他不會醉到什麼都不記得,那,那那上次那場「意外」,為什麼二個人都不太記得了呢……?

  「嗚哇──!」那是時代錯誤!已經決定不能回想的了!

  齊宇衡爆出的大叫聲讓歐陽哲嚇了一跳。「你幹嘛?」

  「沒沒沒沒沒什麼!哈哈、哈……」笑沒幾聲就接不下去了,齊宇衡發現歐陽正盯著自己瞧。

  那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眼神……跟昨天晚上壓倒他上下其手時一樣的眼神。這次歐陽用面紙整個摀住鼻子,鼻孔下沒有掛著鼻血,因為不再被任何爆笑成份干擾的關係,那寫滿了欲望的視線像大軍對陣時先發的箭雨一樣射得齊宇衡毫無招架之力,心臟狂跳到可憐的地步。

  「我說過,我不會醉到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

  歐陽哲聲明般的口吻讓齊宇衡一陣頭暈。

  不會醉到什麼都不知道,指的不但是昨晚的舉動,還包括上次……嗎?

  連呼吸都變得有點艱難。

  齊宇衡雖然習慣用逃避來解決問題,但他也清楚逃避其實解決不了問題。自己既不美麗也不可愛,會讓歐陽三番兩次出手的理由只有一個──雖然他實在是不知道為什麼──

  「歐陽……你喜歡我嗎?」

  不對!問的方法不對!

  話一脫口就後悔了,齊宇衡掐住自己的脖子,面色慘白的往後退。

  這種問法不像在問話,像在求愛啊……就像是穿著白色連身洋裝捧著白色百合花站在白色大床前準備獻身的少女一樣用著忐忑而期待的心情微垂著頭顱低聲問著「你喜歡我嗎喜歡的話我就是你的」嗚啊啊啊不應該這樣問的的的……

  「嗤。」

  歐陽哲發出的笑聲止住了齊宇衡歇斯底里的胡思亂想。

  「呃……」不對嗎?

  不對的話,自己這樣問,就叫做「自作多情」……是很丟臉的事。

  歐陽哲微歪著頭,他的下半臉被面紙摀住,看不出表情。

  他還在笑嗎?可是那眼神沒有嘲笑的意思……即使沒有嘲笑的意思,齊宇衡仍是滿臉發燙,一路紅上了耳根。

  良久,歐陽哲放下了面紙,慢條斯理地檢查著上頭是否還有新染的血跡。

  鼻血應該是停住了……齊宇衡愣愣的看著歐陽哲綻出莫測高深的笑容。
  
  「我不告訴你。」

  「……嗄?」

  「我說,我不告訴你。」

  歐陽哲舔了舔唇,齊宇衡的腦神經彷彿又爆了一根。怎麼回事呢?為什麼今天早上的歐陽不管做什麼動作看起來都……很色情?

  等等,自己剛剛問了問題,歐陽的回答是……「不告訴你」?

  「為什麼不告訴我?」

  歐陽哲拋下面紙,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告訴你,然後讓你拒絕我?我沒那麼笨好不好。」

  「……嗄?」這個字真的變成口頭禪了,真討厭……討厭歸討厭,可是也沒別的反應可以做了……齊宇衡近乎痴呆的看著歐陽哲朝自己逼近。

  「嗯……」再次把齊宇衡壓倒,歐陽哲愈笑愈燦爛:「等到你瘋狂的愛上我、哭著跟我說不能沒有我時,我再告訴你我喜不喜歡你吧……」

  「那種事應該不可能發生,我跟你這類型的人一向不太合……」

  這不是氣話。從大學時對他的印象就一直不好,齊宇衡緊皺著眉,認真的回答。

  歐陽哲又輕笑了一聲。

  「這我知道,沒關係。」

  「那……」那,這樣算是面對問題了嗎?這樣算是好好談過了嗎?那怎麼沒感受到撥雲見日的開朗感?

  齊宇衡試著放鬆,感受到的卻是壓在身上的重量和埋在頸側愈來愈熱的吐息。

  「那你現在要幹嘛?歐陽──」

  「繼續。」

  「……嗚!」

  連要「繼續」什麼都不必問。

  歐陽的牙齒和嘴唇在齊宇衡頸間又咬又舔又吸又吻,曾攻擊過自己的那雙手,經過休養生息之後,火力和技巧比昨晚更加精進了。

  「歐、歐陽……不要啦……停下來……」

  「你的聲音都變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你停啦……喂!把手……拿開……」

  歐陽的手爬上胸前,逗弄著那個原本不知道會有感覺的地方,齊宇衡咬著下唇無法再說話,耳邊是歐陽的聲音,濃濃膩膩地誘哄著:

  「我們已經做過了,再做有什麼關係?就算現在不做,也回不到原來了……」

  「嗯……!」

  腦袋裡一團混亂,歐陽說的話讓齊宇衡不由自主想起某段文字──


  況且你身子已被人捉弄過了,就是今夜嫁人,叫不得個黃花女兒。千錯萬錯,不該落於此地,這就是你命中所招了。



  對對對,就是舌燦蓮花的老鴇誘騙已失身的貞潔少女乾脆下海大舉接客的說詞……不行,不能答應……

  「並、並不是做過了就可以一直做……」

  「我沒有要求『一直做』啊!沒想到你比我還熱情呢。」

  「咦?我……啊!」

  右耳被整個含進嘴裡,歐陽哲的舌頭在他耳輪舔了一圈之後慢慢放開,由上往下俯視著齊宇衡又像快樂又像痛苦的表情,一字一字地說道:

  「齊宇衡,你勃起了。」

  身體的動作其實只有一小部分能經由大腦控制,但這一小部分常常發揮決定性的影響。出拳之前,忽然想起歐陽已經流了一夜的鼻血,齊宇衡連忙按下氣急敗壞的拳頭。

  「嗚!」

  但是,膝蓋卻自己往上頂了。

  這一天,跟一個月前的那一天非常相像──二人什麼都沒做,一個鐵青著臉,一個陪著笑臉,玩了一整天的三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