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當魔女。」
「吭？」大魔女夏萊莎的藥釜正咕嘟咕嘟冒出各種顏色的泡泡，以致讓她聽不清楚徒弟說的話。
「您昨天不是問我成年後要選擇什麼職業嗎？我說──」長相秀氣的金髮少年吸了口氣，重新宣告：「我要當魔女。」
「你說什麼鬼──哇啊！」
夏萊莎這次聽清楚了。她聞言後情緒稍嫌激動，因此不小心戳破了液面上的紫色泡泡，差點被噴濺而出的藥水灼傷手腕。
「你說什麼鬼？你的志願應該是『魔法師』吧？你是要說『魔法師』才對吧？嗯哼？」
她很快就找回了成名十幾年的大魔女應有的氣度和威嚴。
金髮少年搖了搖頭。
「不，我說的是魔女沒錯，像您這樣的魔女。」
夏萊莎撥了撥劉海，把已被腐蝕到只剩把手的湯勺從藥釜中抽出來丟掉。
「像我這樣的？你確定？」
她不厭其煩地再次確認，雙眼緊盯著門下高徒那略呈玫瑰色的可愛臉頰──可惡啊，那樣自然而鮮麗的光澤老早就從自己臉上消失了；枉費她身為國內首屈一指的魔女，卻唯獨青春二字沒有任何魔法能夠再造或喚回──唉，扯遠了。
「嗯，我確定。」少年笑道：「我是你的徒弟，而你是我引以為傲的老師。我想成為像你一樣的魔女，有什麼奇怪的嗎？」
聽見徒弟捨棄「您」而用「你」這個字，夏萊莎有點高興，這樣聽起來年輕多了。她無謂地清了清喉嚨，努力板起臉。
「可是你是男人呀，你父母會生氣的。」
「那有什麼關係，魔女守則第一條就是『不要介意他人目光』。」
「魔女守則？」夏萊莎揚起眉。「沒想到你會去買那種書……那你想必也看到了其他規定了不是？」
「是呀，我看完了。」
「很好很好。」大魔女從桌上拿起另一支湯勺，豪邁──甚至可說粗魯並且帶了點洩憤意味──地往藥釜裡重重一戳。「那你應該也知道魔女必須穿著露出大腿的開岔長裙、必須留著一頭至少及肩的大波浪捲髮、必須保養出一對雪白而豐滿的胸脯而且露出一半以上不管她今年幾歲了不管她露胸露腿在採集草藥時有多麼容易被曬傷或是被蚊蟲咬傷也不管她的髮質有多麼不適合燙捲？話說回來你哪來的雪白酥胸可以露？啊？亞斯達‧狄貝爾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亞斯達點頭如搗蒜。「這些比魔法師守則中規定的深色且不能透風的長袍、半年才能洗一次的頭髮、必須用自己打倒的龍剝皮製成的靴子要來得好多了不是嗎？而且老師您的頭髮美極了，我一直很羨慕。」
「是……是嗎？」夏萊莎一時無法恢復冷靜，微微地喘著。藥釜裡的液體似乎能反應調藥者的心思，各色泡泡以驚人的速度不斷向上冒。
「總之，我已經決定了，而且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亞斯達明亮的藍眼中透出堅定的決心。夏萊莎抿了抿唇，接著露出笑容。
「你的眼神很棒。不管什麼樣的魔法或魔藥，其效力都與施術者的決心緊緊相繫。身為指導者的我能看見這樣的眼神也感到非常光榮。很好！亞斯達，我當然支持你。」
大魔女美麗的眼睛裡同樣閃現著堅定的決心。
這個國家的魔法職業環境老實說已經爛透了。
時代在改變吶。搞魔法的這種傳統產業在外界的歧視下就夠難生存的了，自己人居然在小圈圈中搞出更小的圈圈，還閒到演變出嚴重的性別歧視。
按照古書記載，過去的魔法師一職是不分男女的，不論能力或地位都不因性別而有任何差異──現在呢？現在硬是多了個名為「魔女」的古怪分類，把女人從魔法師體系裡踢出來不說，還為這個新分類設計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限制。
光用想的就一肚子鳥氣。夏萊莎自認忍得夠久了。
眼前這個全國魔法師都想搶來當徒弟的貴族之子不但投入自己門中，還擁有驚人的極高資質，更立下成為魔法職業者的志向──而且他想當的不是勞啥子魔法師！是魔女！魔女喔！跟她夏萊莎一樣的魔女喔！很好啊！超棒的！想像那些穿著臭酸長袍的男人們會露出什麼表情她就想笑！這麼棒的事，她有什麼理由不支持？
藥釜裡的液體又開始瘋狂地咕嘟作響了。
「謝謝老師，距離成年禮還有兩年時間，我會更努力的。」
亞斯達與夏萊莎四目相望。憑著多年來的默契，不必再打什麼官腔，就靠這一眼，師徒二人訂下了不離不棄的同盟之約。
＊ ＊ ＊ ＊ ＊
「成年之後，我要當魔女。你呢？是不是想成為騎士？」
「對啊我想當騎……你說什麼？魔女？亞斯達？你沒說錯吧？你想說的應該是魔法師才對吧？」
褐髮少年一臉驚恐地望向跟他並肩坐在樹下的友人。
這傢伙的反應跟夏萊莎簡直一模一樣。亞斯達微微一笑。
「我沒說錯，是魔女。」
「可……可是你上次明明說你想當魔法師……而且你一個男人當魔女像話嗎？高岔長裙啊波浪捲啊露胸什麼的，你父母會哭泣的！」
老天，連後續反應都跟夏萊莎一樣！亞斯達掩著臉。笑意是忍不住了，但他拚命忍耐著不要笑得太大聲。唉，他果然特別喜歡這種容易激動起來的人，他們實在太可愛了。
「亞斯達別笑了！你是認真的嗎？」
「我當然是認真的。話說回來……你對魔女的穿著規定還挺熟的嘛？你也拜讀了那本魔女守則嗎？艾利歐特先生。」
「前陣子你老拿著那本書在看，我也就找來看了一下……」
亞斯達揮揮手，趕走一隻企圖停到自己衣領上的蝴蝶。
「那你知道魔法師穿的制式長靴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嗎？艾利。」
艾利歐特一愣。長靴用什麼材料還有規定？「牛皮？還是布製？」
亞斯達伸出食指搖了搖。「艾利，我前陣子不但專心閱讀魔女守則，同時也在閱讀魔法師守則──你倒是只對魔女那本有興趣嘛？這個色胚。」
艾利歐特臉一紅，接著用放大音量這種拙劣的手段來轉移話題。
「那……那個不重要啦！你真的要當魔女？為什麼？」
亞斯達用右手小指掏掏耳朵表示「你太大聲了」。
「因為我不想當魔法師。」
「為什麼不想當魔法師？」艾利歐特這時活像隻咖啡色的傻鸚鵡。
「我不想穿長袍也不想殺龍，更不想半年洗一次頭髮。」亞斯達靠著樹幹站起身，扭過腰輕拍臀上的草屑，對仍坐在原地的童年玩伴笑道：「而且我認為我應該很適合露腿和大波浪捲。」
艾利歐特一時看呆了。
魔女嗎……也許……也許真的很適合也說不定。亞斯達現在側過頭俯視著自己的樣子就已經充滿了迷人且危險的風情，明明只是笑一下，看起來卻如此神祕而妖異……
「最重要的是……」亞斯達的話還沒說完。他彎腰望進艾利歐特的眼中。「如果想成為魔法師的話，必須維持處男之身直到三十歲，才能正式獲得認可。」
「啊……咦？處……」處男？
未來的魔女──亞斯達‧狄貝爾身體向前一湊，柔軟的嘴唇貼上了艾利歐特因發愣而微張的嘴巴──跟嘴唇同樣柔軟的手指也摸上了對方腿間的男性器官。
「誰想等那麼久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