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忽如一夜春風來(番外)不亦樂乎?





  不必多花什麼心思也能想像,離開蘇州後,他日子應該過得不怎麼好。


  他從小就跟在錦衣玉食的少爺身邊,連帶也過得錦衣玉食。除了讀寫之外一無所長,也沒有體力做粗活;光靠一點替人寫信、潤筆的收入,連維生都嫌勉強,還得攢錢償還那一筆其實債主根本沒打算向他追討的欠金。

  他欠的錢其實不算多,但也花了一年時間才開始有餘錢還債,生活的清苦可想而知。

  那些琴棋書畫什麼的風雅消遣當然就更不必提了。

  可惜啊。他左手拿酒杯、右手持蟹腳、鬢邊簪著花、嘴裡銜支蘸飽墨的毛筆在自家主子身上寫字的醉態,至今都還歷歷在目。

  跟城裡那些士子相比,他即使放浪形骸到了極處,也仍舊風雅到了極處。

  怎能就這樣掉進灰塵裡,過那想也想不到的苦日子。

  最想不到的是,他花了四年才陸續還了十之七八的欠款,剩下最後那幾兩銀子居然一次就還清了。

   *     *     *     *     *     *

  「兼人!」

  熱情的叫喚聲由遠而近,叫著全縣只有一個人敢這麼叫的名字。

  富清縣令和他心愛的師爺站在縣前大街,兩個人都愣住了。他們原本想利用這個秋風輕拂的午後溜到湖邊去喝酒的。

  「呃……」

  杜兼人呆站在原地,左手還被寧東風握著。直到對方一邊喊著一邊跑到兩人跟前了,他才想起要避嫌,連忙放開手。

  「兼人,我還在想要怎麼找你,就剛好遇到你出門,真是太好了!你四年來身子抽長不少啊!臉蛋倒沒什麼變,皮膚也一樣白,就是人瘦了些……不,不止一些,你可瘦多了……日子過得很苦吧?唉呀……」

  四年不見,這個公子哥兒外表多了幾分穩重,哪知一開口照舊不分場合地饒舌。

  敏銳地感覺到身邊的寧東風又開始結冰,杜兼人不著痕跡地避開公子哥兒朝自己肩膀勾過來的手臂,一面微笑道:「邢公子,我欠你的錢都還清了才對,怎麼還追債追到富清來?」

  邢亭毓聞言大笑。「就是都還清了才煩惱。我怕以後你連封信都不寫給我了,所以才來看看你啊!」

  寧東風很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杜兼人隔著衣袖捏了下他的手,開口道:「我為二位介紹一下可好?」

  「當然好,當然好,這位是……」

  從見面到現在一直喋喋不休的邢亭毓這才首次把目光轉向寧東風。

  溜班的日子,寧東風自然是一身輕袍緩帶。就算難看的臉上絲毫不見半分巧笑,也仍是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縣令大人難得一見的美貌讓邢亭毓發了好一會兒怔。

  「大人,這位是邢公子,是我在蘇州時的舊識……」杜兼人頓了頓,又對邢亭毓道:「邢公子,這位是富清縣令寧大人。」

  「縣令?」邢亭毓雙眼圓睜,隨即誇張地向前一揖。「真是失敬,原來是寧大人,在下實在沒想到一縣之表竟會如此親和,與兼人並肩外出……對了,你們要去哪?有什麼事要辦嗎?兼人,你何時會有空?」

  杜兼人額邊滑下冷汗。不必轉頭去看,光憑感覺就能知道寧東風臉上的薄冰已變成了厚冰。

  不過厚冰之上還是擠得出假笑。

  「沒什麼要事,出門走走罷了。兼人,有朋自遠方來,我就放你半天假,不打擾你們敘舊了。」

  「我……」杜兼人傻眼。今天這麼好說話?

  「寧大人真是通情達理,在下的確迫不及待地想跟兼人說說話……這可多謝你了。」邢亭毓向寧東風拱手稱謝,笑得無比爽朗。

  「兼人,你就去吧,跟朋友好好聊聊,聊晚一點也無妨,不必……急著回來……嗯哼。本官就先告辭了。」

  寧東風說完話就甩甩袖子自顧自地走開了。

  杜兼人愣然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知該做什麼反應才好。一回神,發現自己的手被邢亭毓握住了。

  「兼人,每次通信,你總是寥寥數語就帶過,這次可得好好跟我聊一聊。」

  「您別見怪,我這幾年就靠寫字賺錢,自然惜字如金,多寫點就覺得要虧本。」

  杜兼人笑得輕鬆,邢亭毓臉上表情卻變得嚴肅。

  「這些年來我時常擔心你,也很想念你。你……過得可好?」

  那是在蘇州相識數年裡從未見過的嚴肅眼神。

  手心傳來的溫暖和過往的無數記憶一起襲向心頭,杜兼人氣息一窒,喉嚨竟不自覺地微微哽住了。

   *     *     *     *     *     *

  「何必躡手躡腳?你知道我還沒睡。」

  夜不算深,寧東風坐在內衙房中看書,抬頭朝站在窗外的杜兼人說話。

  「我可沒有躡手躡腳。」杜兼人推門走進房中。

  寧東風闔起書本往桌上擱,問道:「聊些什麼?這麼晚了。」

  「聊些舊事。」杜兼人往桌上瞥了一眼。「看什麼書?這麼晚了。」

  「上次我說要找給你看的那本。」

  杜兼人呆了一呆。「上次?哪本?」

  寧東風輕笑出聲。「就是那本啊,『洞口澀難攻』……」

  「住嘴。」

  被罵的人低著頭嘆了口氣。

  「兼人,你們……聊了些什麼?」

  寧東風抬起臉,又問了一次。美麗的臉上掛著討好的笑。

  杜兼人走近他身邊,輕輕靠在他背上。

  「他說……很想念我。說我一走,那些公子哥們也就變了、散了,娶妻的娶妻,出走的出走,沒再能像過去那樣鎮日過得自在快活。」

  「嗯,還有呢?」

  「他說當年賣我的那個官媒與擄人拐賣的私販勾結,被剝奪了官媒的資格,流刑三年。」

  「我上回苦無證據,不然至少也該打她一頓。」

  「他還說,我還他的銀子他都原封未動,若我回蘇州,那些錢足夠我買屋置產;他願意資助我做筆小生意,過日子不成問題。」

  寧東風聞言一凜,回頭望向杜兼人。

  「你想回去?」

  「一點都不想,寧兄。我一點都不想。」

  下午在酒樓裡對飲,邢亭毓是這麼問的。

  兼人,我以為你就算離開李家,也還是會留在蘇州,畢竟那裡仍是你家鄉。可是你頭也不回地走了,寄來的信一封比一封晚、一封比一封遠,數年下來,沒有一個長久落腳的地方。我一直想問,你孤身一個人,後頭也沒人追趕,你到底想流浪到哪裡去?

  這一問,問得他心驚肉跳。

  不夠遠,不夠遠,不夠遠……從蘇州離開後,不管哪個地方都不夠遠,不管哪個地方都讓他有一覺醒來又要回到那個深宅大院的錯覺。

  「兼人?怎麼了?」

  「我沒什麼……」

  寧東風牽住他的手,把他身子拉低,另一手環過他腰間。杜兼人微覺彆扭,但還是任他擺布,略帶無措地坐到他腿上。

  「喝酒啦?」寧東風在他體溫略高的身上嗅來嗅去。「沒醉吧?」

  「喝了一點,沒有醉。」被他像狗一樣的頂弄逗得想笑,杜兼人轉過上身,伸手環住他頸項。「吶,寧兄。」

  「嗯?什麼?」

  「要不是在這裡遇見你,我現在說不定流浪到雲南府去了。」

  「我們在默照寺裡下棋時,你明明說要在這裡終老,還可憐我三年就得走。」

  果然是記恨鬼。

  「唔。」杜兼人沒有回嘴譏刺他,傾過身,把自己額頭靠向他額頭。

  細細的睫毛像扇子般近在眼前,微帶酒氣的吐息溫溫熱熱的。寧東風心裡一跳,呼吸不由自主地變淺。

  「其實不是不夠遠。」杜兼人喃喃自語般說道:「要是沒遇見你,就連富清也不夠遠……」

  「兼人。」

  「我只是找不到地方讓自己好好活下去而已。」

  「兼人。」寧東風伸手輕觸他的臉。

  杜兼人「嗯」了一聲,唇角微微上揚。

  邢亭毓那帶著爽朗笑意的聲音彷彿還響在耳際。

  看樣子你是不會再流浪了,這樣也好,富清實在夠遠啦。不過啊,我現在見你過得好,忍不住又想再問,那麼多地方都留不住你,為什麼你會決定留在這裡?
  因為縣令大人給的薪俸很優渥嘛。當時他是這麼回答的。

  但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

  「寧兄……寧兄。你對我真好。」

  被這一聲聲撒嬌似的「寧兄」叫得心旌亂亂搖,寧東風立刻挺起胸膛以示氣魄。

  「嗯哼,你你你到現在才發現?太晚了吧。」

  「我一直都知道啊。」

  「那還不對我好一點。我等你等到這麼晚。」

  「你在等我?我以為你在看書。」

  「是邊看邊等你……可是我挑錯書了。」

  寧東風臉上一陣紅,不過這跟書本內容沒什麼關係。他一翻這本書就開始神遊,秋夜靜得不像話,害他不斷想起那第一次也是目前為止唯一的一次──把杜兼人綁在床上胡作非為的那個下午。

  真是糟透了。

  「大人真誠實。」杜兼人笑出了聲音。

  寧東風哼了一聲,改口問道:「那個邢公子,真是朋友?」

  「是啊。是好朋友。」

  「我想也是。只有朋友才會這樣不遠千里來見你,也只有朋友會收下你還他的贖身欠金。」他頓了一頓,又問:「他會在富清待多久?」

  「後日一早就走了。」

  「後日嗎?好吧,那本官特別恩准你明日再曠職一天,讓你盡盡地主之誼。」

  「這麼大方?」杜兼人眨了眨眼,與寧東風相抵的額頭向後挪開。

  「你說是朋友嘛。」但他臉色臭不可當,分明是千百個不願意。

  「那就先謝過大人了。」

  「不謝。」

  寧東風又哼了一聲。杜兼人臉上帶著笑,靠過去親吻他額角。

  他其實也一直很想再對這人更好一點……再好都不夠。

  額角、眉骨、眼皮,然後從鼻樑吻到鼻尖。

  接著從顴骨到耳垂,沿著臉頰一路吻到頷邊;他以近乎趴臥的姿勢弓低身子,仰頭輕舔著對方下巴。

  膜拜般的親吻方式讓寧東風動彈不得。

  喉結、頸項、肩窩、鎖骨。

  杜兼人雙手慢慢扯開寧東風身上的單衣,嘴唇貼上他露出來的肌膚。親吻還在往下繼續,原先坐在他腿上的身體也跪落到他腳邊。

  「兼……兼人?」

  這姿勢不太……不太對啊……被擺弄得衣衫不整的縣令大人整個人貼在椅上,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脅側、肋間、腰際、腹臍。杜兼人專注地吻著。

  腰帶被鬆開的瞬間,寧東風倒抽了一口氣。

  兼人,有件事,我實話實說……你也知道我一向直言,可別見怪,嗯?哈哈,你不見怪就好……方才在路上遇見你們時,我瞧見你和那位大人是牽著手的,後來你急急放開了。兼人,經過那樣的事,你還願意與人交心嗎?對象就是那位大人嗎?可是你不適合為任何人任何事折腰,我不願再見你走相同的老路子……

  我也不願的。杜兼人半垂著眼,拉下寧東風褲頭,握住他腿間已勃起的陰莖,湊上嘴唇,伸舌托起後再納入口中。

  虔誠的膜拜瞬間變成露骨的挑弄。

  「兼……啊!」

  寧東風拚命壓抑著的呻吟聲非常悅耳,帶有幾分緊張的味道。但混在嘆息和輕喘間的漸沉漸迷卻也怎麼藏都藏不住。

  杜兼人紅了臉,一邊抵抗著寧東風手掌在自己額上推拒的力道,一邊聆聽他發出的各種聲響。柔軟的嘴唇時抿時放,技巧純熟得彷彿連口中熱度都能依循對方的反應做出種種微妙變化。

  「呃……等……不……快退……啊!」

  「唔嗯。」

  按在額上的手掌終於真正用了力氣。在硬被推開的同時,灼熱的體液也沾上了杜兼人的衣襟和臉頰。

  「……」

  杜兼人伸袖擦去臉上的精液,抬起頭,看見寧東風臉上那除了「驚恐」二字外別無其他字眼足以形容的表情。

  「……大人?」真殺風景,不是應該很享受嗎?

  「…………」驚恐的表情有增無減。

  要不是他好極了面子,只怕現在會從椅子上跳起來抱頭亂撞吧?杜兼人趴在他膝上,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寧東風瞪著他,總算回復了一點平常的樣子。

  「沒什麼。」

  寧東風一臉懊惱,把強忍著笑意的杜兼人從地上拉起,重新按到腿上緊緊抱住。

  他的身體非常燙,那是激情和忍耐共同作用出來的溫度。

  「大人?」

  「嗯?」寧東風回話的態度還有點不自在。

  杜兼人伸手環上他背脊,問道:「剛才……舒服嗎?」

  「很舒服。」縣令大人此刻一向誠實。

  「舒服就好。我學過很多種……伺候人舒服的方法……吶,你願不願意試試……」

  「兼人。」寧東風把杜兼人藏在自己肩窩裡的臉扳到面前,直勾勾地盯著他。「我這人很溫吞,不喜歡用重典,也不喜歡下猛藥。」

  「……」

  伸指捺去杜兼人臉上的眼淚,寧東風不住唉聲嘆氣。

  「我不介意被你伺候,當然也不會介意你從哪裡學來這些……好吧,可能會有點介意,但那不重要。總之,你如果用這種表情伺候我,那我可不要。」

  聽他這麼說,杜兼人別開了臉。雖然他咬著下唇壓抑聲音,眼淚卻愈掉愈多。

  「你過來。」

  試了幾次都無法讓他轉過臉來,寧東風乾脆放棄,抱著杜兼人站起身,半拖半拉的把他帶到床邊,向被褥上一推。

  哪知被推倒在床被上的人還是不肯轉身,順勢抱住寧東風的枕頭,把臉給埋了進去。

  寧東風躺到他旁邊,伸手戳他腰間。「兼人。」

  杜兼人扭了下身子,甩開他的手。大概是很怕癢吧。

  「杜兼人。」他不屈不撓地再度伸手。

  「……幹什麼。」

  「你在耍我玩嗎?」

  「我才……才沒有……」

  「你不是說要伺候我舒服嗎?快來,我很期待。」

  「我不要了。」埋在枕頭裡的聲音鬱悶得可以。

  坐著或跪著,在腳邊或在桌下。用嘴巴舔吮服侍甚至吞下陽精的動作,杜兼人曾經心甘情願地做過無數次──因為少爺喜歡。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光想起來就羞恥的姿勢、舉動和言語……他也心甘情願地做過無數次。也因為少爺喜歡。

  「兼人兼人杜兼人,快起來……」寧東風還在亂戳他的腰。

  杜兼人依然把臉埋在枕頭中,來個相應不理。

  寧靜的秋夜,連風息都帶著敗草的香氣;這個男人就這麼一臉不安地坐在陳設簡單的房中,拿著一本無聊的淫書在等自己。

  杜兼人最近愈來愈常體會到何謂「手足無措」。不固定什麼契機,平淡的日子裡總會有幾次與這人四目交會,每次互望的瞬間都能讓他如遭雷殛。

  那是種很可怕的情緒。想要他,什麼都想為他做。再羞恥再卑屈也心甘情願。

  把他勃起的器官含進嘴裡時,他的聲音和反應都坦率到堪稱生澀的地步。杜兼人對這樣的他無比憐惜。

  也因此深深厭惡起把這樣生澀的反應和那位驕縱少爺聯想在一起的自己。

  他沒有辦法。他沒有辦法對寧東風做出當年少爺要他學會的那些事,然後期待地詢問「我伺候得好不好」,等待對方露出讚許或是享受的表情。

  可是他偏偏又只會這些。

  「兼人,你再不起來我要生氣了。」

  杜兼人還是不理他,在枕頭裡悶得眼花耳熱,淚水也不知被枕套吸收了多少。

  「那牽個手好不好?」剛剛才說要生氣的人這下又軟聲軟氣地拜託起來。

  見對方不置可否,寧東風便拉過他揪住枕頭角角的右手,輕輕握在自己手裡,一一揉搓著那修長多骨的漂亮手指,接著放到唇邊吻了幾下。

  「……」很溫暖的觸感,有一點溼溼的。

  「兼人,左手也要。」

  揪在枕頭另一角的左手也落入了寧東風手裡,受到同樣的對待。撫摸、揉搓然後親吻。

  接著手腕一緊,兩隻手都是。

  「寧東風!」杜兼人終於從枕被中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朝寧東風喊道:「你──你又綁我?」

  寧東風沒空回答,他正忙著把腰帶在杜兼人手腕上打結,拉緊之後再繞上床柱。

  「你這人……」

  呈趴臥姿勢被綁住的杜兼人只能用手肘把肩膀撐起,滿眼怨恨地瞪向對方。

  事實上,現在的寧東風仍然衣不蔽體。由胸到腹的光滑肌膚隨著向下敞開的衣衫若隱若現,秀色可餐得讓杜兼人忍不住回想方才吻過其上的滋味。

  可是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寧東風,你……別綁我。快點放開……」

  「嗯?才不要。」寧東風靠牆而坐,臉上居然笑得有點無奈。

  杜兼人咬唇,只聽他又繼續說道:

  「兼人,你覺得被我綁住很丟臉嗎?我剛剛被你扯開衣服逗了半天,又弄髒你的臉,像個傻瓜似地呆了好一會兒,居然還被你笑……我可不覺得有什麼丟臉。」

  「……你是不丟臉啊……」做出那些事情,丟臉的只是自己而已。

  「我說過我不喜歡用重典,也討厭下猛藥。」寧東風一面說話,手掌一面沿著杜兼人背脊向下撫摸。由腰身過渡到臀部的弧形線條美得讓他愛不釋手。「不過遇上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彆扭鬼、光想不說的悶葫蘆,不做點壞事還真是不行呢。」

  「你要做什……哇啊!」

  雙臀被對方以猥褻的方式重重揉捏,杜兼人大驚失色。

  兩人相處一向有禮互敬,就算戲謔之時,也不曾體會過這樣下流的手段。

  溫暖的手掌撫弄著那兩處多肉的部位,杜兼人呼吸急促,感覺到對方正試圖把十指壓進自己皮肉裡。近乎粗糙的快感像重錘般打得他渾身無力,撐在床上的手臂不禁抖了起來。

  在他脫力跌回床上的前一刻,寧東風擠進他身下,整個人卡在他和床舖之間,笑道:「現在換我讓你丟臉了……學生若有哪裡做得不周到,還請先生指點。」

  「……嗚。」

  俯視著他的笑容,杜兼人努力撐著身子,發熱的眼角迸出了一點莫名其妙的淚水。

  「先是這邊。」

  寧東風靈活的十指拆開了師爺的腰帶,掀出上衣和裡衣,讓那稍嫌蒼白的美麗肌膚露了出來。

  這身體這麼清瘦,卻又這麼柔軟。

  他著迷地伸手觸碰,從鎖骨摸到肋緣,再向下摸上褲頭。發燙的手指絲毫不知客氣,繞到後腰直接把長褲也拉了下來。

  寧東風抬頭吻住杜兼人,細細舔過他上下兩排牙齒。

  「唔……」

  「忍耐一下,我又要欺負你了。」他邊說邊笑,身體慢慢往下蹭。

  「你說什……嗚……嗯……」

  乳尖傳來被啃咬的刺痛。刺痛之後是溫暖溼熱的撫慰,撫慰過後又是野蠻的吸啜。時左時右,周旋反覆。

  杜兼人弓起背脊,下巴抵在床被上,被逗弄得寒毛直豎,斷斷續續地呻吟著,時而口齒不清地喊出幾聲「不要」。

  「兼人,你這聲音真好聽。」

  「哪有什麼……你剛才也是一樣……啊!」

  見他喘著氣還要回嘴,寧東風含著他發紅的乳尖,雙手抱住他的腰,將他早已裸露的下身朝自己腹上一按,低低笑了出來。

  「是啊,我剛才也是一樣。先生,那你說我學得好不好?」

  勃起的部位壓上了對方身體,感覺到布帛觸感的同時,也感覺到自己的濡溼。杜兼人又羞又惱,罵道:「你糟透了!我哪有這般下流!」

  「下流?我嗎?」

  「自然是你,這裡還有別人嗎?」

  他愈罵,寧東風愈是樂不可支。

  「明明是你教我的呢。」

  他伸舌舔了舔那兩個微微腫起的小點,總算決定放過它們;手肘撐起身體再往下蹭去,繼續攻城掠地。

  平躺著的寧東風一點一點地向下滑動,卡進杜兼人雙腿之間;後者不得不張開腿,用膝蓋跪起下半身。

  「嗚……」

  縣令大人那顆不知在想些什麼的腦袋現在正在自己腿間。杜兼人抖得像風中枯葉,嗚噎著把臉埋進枕中,想都不敢想那會是什麼情景。

  寧東風用嘴唇輕觸他的陰莖,品嚐那愈演愈烈的顫抖。

  「你懂的……其實也不多嘛……這樣就哭了。」

  「……什麼……啊!嗚啊……嗯……」

  我哪有哭。陰莖忽然被寧東風含進口中,還來不及反駁的杜兼人難耐地哭了出來。

  他的嘴裡很燙,他的牙齒很小心,他的舌頭很粗魯。

  「嗚!嗚呃……啊……」

  打嗝般的抽氣聲不時傳入耳中,手掌托住的腰身抖得厲害。寧東風知道那不是抗拒的反應。

  那聲音和顫抖同時也強烈勾引他的欲望。

  「兼人,舒服嗎?」

  「嗯……舒……服……不要,不要了……嗚……」

  「不行,再一下下。」

  寧東風閉起眼睛,執拗地舔吮著,直到陌生的體液味道從舌尖蔓延開來。

  「嗚嗯……」

  杜兼人再也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整個人癱倒在床上,流著眼淚,咬牙切齒地拚命喘氣。

  就算是全身無力,也還是硬撐著膝蓋不想壓到對方。寧東風離開他身下,回頭一看,就看見他上半身軟軟趴臥著、下半身卻跪得顫顫巍巍的姿態。

  「兼人。」

  「嗯……?」

  杜兼人從枕被中露出紅透的臉,這才發現寧東風的笑容近在咫尺。

  他的臉也很紅,一雙漂亮的眼睛被情欲染得水汪汪的。

  「我們打個商量。」

  「……不要舔……!」

  「啊。」寧東風愣了一愣,立刻明白杜兼人指的是什麼;但他偏偏明知故犯,仍舊伸舌把殘留在唇角的精液舔去。「有什麼關係。」

  「……」

  被瞪了。波光瀲灩的眸色瞪起人來只像在挑逗。寧東風被瞪得心癢難搔,笑瞇瞇地說道:

  「別生氣,話說到一半呢。兼人,我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你要……打什麼商量?」杜兼人還在暈,有氣無力的說話聲非常迷人。

  寧東風伸手撫上他赤裸的腰,摸了幾下之後,雙手又繞到後面,輕輕揉捏他臀部。

  「雖然你這樣子很撩人,不過……吶,打個商量,我解開你的手,你不要揍我。」

  杜兼人被摸得手痠腳軟,只能無言地瞪著他,連眼眶都開始泛紅。

  寧東風其實也很暈。他一邊偷吻杜兼人猶帶淚痕的臉頰,一邊像牙牙學語的稚兒般重複著剛才說過的字句:

  「我放開你的手,你不要揍我,好不好?」

  「……」

  「不要揍我,用雙手抱住我……好不好?」

  輕柔的親吻、放肆的撫摸、溼潤的眼神、甜得不像話的溫言軟語。杜兼人氣血翻騰兼意亂情迷,當然點頭說好。

  鬆開杜兼人被綁縛的手,寧東風靠著床柱,讓他坐在自己腿上;一邊舔著他被綁到有點發紅的手腕,一邊用手指從瓷罐中掬取那華貴又霸道的香氣,緩緩拓寬他腿間緊窄的入口。

  伴著手指時輕時重的攪弄,杜兼人抱著寧東風,在他耳邊一會兒「好」一會兒「不要」一會兒「慢些」一會兒「快點」地胡言亂語起來。

  好可愛,太可愛了……寧東風深吸一口氣,抽出了手指,湊上嘴唇跟他接吻,迫不及待地按下他的腰,插入那柔軟溫暖的地方。

  「嗯……啊,啊啊……」

  軟綿綿的身體靠在寧東風肩頭,發出的呻吟聲也一樣軟綿綿。

  寧東風不停地吻他。

  「兼人,兼人。」

  「唔嗯……嗚……」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我愛你……兼人……」

  肉麻的情話一句一句鑽進耳孔中,填滿自己內部的灼熱器官也在抽送間不斷增加體積和硬度。杜兼人腦袋裡已經什麼都不能想、也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吻在眼上鼻上臉上唇上的嘴唇、深入體內激烈磨擦的陰莖、扣在腰上的手掌、纏在臂上腕上的髮絲……每一樣都緊貼著他不肯放開。

  於是他恍恍惚惚地覺得那些都是自己的東西,都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兼人,嗯……兼人……」這聲音也是。

  「啊……啊!痛……唔嗯……」惡劣地咬著乳尖的牙齒也是。

  誰也搶不走。沒有必要介意什麼上下尊卑,也沒有必要區分什麼彼此,更沒有必要計較誰讓誰舒服、誰伺候得誰快活。

  吻在眼上鼻上臉上唇上的嘴唇、深入體內激烈磨擦的陰莖、扣在腰上的手掌、纏在臂上腕上的髮絲,都是他杜兼人的一部分。

  「寧……東風,寧東風……寧……唔。」

  不行啊。原本低頭啃吻著杜兼人胸前的寧東風呻吟了一聲,立刻抬頭吻住他,把那串堪稱嬌媚的呼喚聲堵回對方喉嚨裡。

  「唔嗯嗯……」

  吻了好一會兒才放開。寧東風臉上紅似火燒,額間冒汗,笑得既無賴又無奈:

  「你別那樣叫我,我還想跟你做到天亮呢。」

   *     *     *     *     *     *

  隔日近午,杜兼人帶著寧東風私藏的杏露酒到客棧找邢亭毓。

  一見到他,邢亭毓先是喜出望外地跑了過來,接著馬上露出擔憂的表情,口中自然而然奔流出氣勢雄渾的一長串絮絮叨叨。

  「兼人,你氣色好糟啊……昨天我們聊太晚了嗎?天吶你眼下那兩枚黑圈是怎麼回事?昨天沒這麼深啊?走起路來腳步虛浮,好像風大一點就要被吹走似的……你身體不舒服嗎?可是受了風寒?唉,早知道昨天就算強迫也得要你穿上我的外衣才讓你回衙門。這麼說來,你現在穿得也太嫌單薄,我先回房去拿件氅衣給你披上好了……」

  杜兼人頭痛不已,忍耐著抱頭鼠竄的衝動,回道:「不用不用,我沒事的,只是昨夜不小心晚睡了。」

  「是嗎?你可別跟我客氣。」邢亭毓側著頭看他,看了好半晌,才又問道:「你今天來找我,那位大人可會生氣?」

  杜兼人笑道:「不會的,他還要我帶你到富清四處走走呢。這酒也是他叫我帶來的。」

  見他從懷裡亮出一個青花小酒壺,邢亭毓先是一怔,接著開心地笑了。

  「你家的大人,對你真是好得很吶。」
  
  「是啊。」

  杜兼人點點頭,笑得有點靦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