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不健全(前篇一)玩笑



  我注意他很久了,因為我知道他注意我很久了。

  可能是天氣太熱的關係。那個下午,我想也沒多想地靠近他,做了一件傻事──我問他:「學長,你要跟我上床嗎?」

  我想我笑得太自在了,才會把他嚇成那樣。

  可是他既沒有生氣也沒有答應,只是紅著臉,無比驚恐的看著我,害我一下子覺得很迷惑──他明明用那種眼神盯著我看,他自己難道不知道?


  那是追逐和欲望的眼神,我很熟悉的。

  「我開玩笑的啦,學長。」唉,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我只好用這句話打破沉默。

  還好他已經破冬了,頭髮留得蠻長,不是剛下部隊的菜兵。不然看他臉紅成那樣,要是再配上短不拉嘰的平頭,一定會很像顆紅色奇異果。

  他的臉還在紅,我只好繼續補充。「因為你常常轉頭看我……我長得很奇怪?」

  他花了快要一分鐘的時間才收拾起眼中的驚恐,搖了搖頭。「對不起,因為……因為你長得有點像我認識的人……」

  「喜歡的人?」啊啊──果然,我就說嘛。

  哪知他又搖了搖頭,很艱澀的說:「不是……。」

  這下換我愣住了。

  他是用什麼樣的眼神在看我以致於讓我說出那種挑撥的話,他自己真的……一點都沒自覺。

  怎麼會有這麼呆的人。



   *     *     *     *     *



  從那天之後,他一看到我就臉紅,而且臉紅得很憂鬱很憂鬱……我想,我有義務解決他心中的疑惑,和他被我挑起的某些情緒。

  「吶,我長得像誰?」找到獨處的機會時,我笑著問他。

  結果他好像又被我的笑容弄得憂鬱起來了……這人真難搞。

  逗了半天,他才慢慢告訴我,我長得很像他大學同學──沒什麼交情的大學同學,但他一直很憧憬那個人的生活態度。

  然後他又告訴我,我的頭髮和娃娃臉跟他有點像,笑起來的樣子也有點像。

  「就是整體印象啦。」他翻來覆去說不清楚,下了個模糊的結論。

  「好像是個很棒的人,看你這麼思念他。」

  「是很棒……」他一邊點頭,一邊陷入沉思,表情複雜得要命。

  我看著那張帥臉上的拙表情,忽然覺得很可笑──學長啊,你快點發現、快點出櫃吧,憧憬是不會讓人對同性勃起的,你知不知道?

  他煩惱困惑的表情有莫名的吸引力,讓我湊上腦袋,吻住他的嘴唇。

  呆子的嘴唇吻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我本來以為至少會挨一拳,然後我接下來一年的軍中生涯會變得很難過,可是沒有。

  他像觸電一樣往後彈了三尺遠,摸著自己嘴唇,臉色蒼白如紙。

  我笑了,儘量笑得像那個人──即使我根本不知道那個人笑起來是什麼樣子。

  「學長,你喜歡他。」

  我知道他早就發現了,在那天被我勾引時他就發現了。可是他自己不敢承認,所以我幫他承認。

  有一瞬間,他露出了很委屈的表情。然後他伸手覆上了臉,呻吟般地喊道:「端木,你……」

  他喊我名字,應該是指責的意味,但在我聽起來,卻像是求救的信號。

  面對這種求救,我也只有一種方式施救。

  所以就從那時候開始了。

  我跟他,在一起。

  我一直想把責任推到他頭上,因為一開始是他用那種眼神看我──追逐和欲望的眼神,我只是回應那副眼神而已。

但是跟他近距離相處不到幾天,我就知道再怎麼推卸也沒有用,一切都是我的錯。

  被他眼神中那種我從沒見過的溫暖和快樂吸引的人是我。

  而用一句玩笑話摧毀那份溫暖和快樂的人也是我。

  如果不是我戳破,他永遠不會知道他是用什麼心情透過我看向「那個人」,而他那因為懷念和憧憬而顯得溫暖的眼神,也就不會變成像現在這樣,寂寞又痛苦。

  我忽然後悔了起來。

  「阿哲。」

  我坐在他腿上,輕輕吻他的額頭,他的嘴唇。

  他的眼神憂鬱得讓我心好痛。

  一起在營隊裡生活,可以自由單獨相處的時間其實少得可憐。於是不管走廊暗處、廁所、值星室、廚房……每個地方,只要有機會,我都會偷偷吻他。

  但那頂多只能蜻蜓點水般的啾一下而已,能像現在這樣慢慢地用嘴唇碰他,是很難得的。

  經過那些偷吻偷抱的洗禮,他一見我就臉紅的症狀漸漸治好了,深植在他本性中的跩樣也漸漸露了頭。

  應該是好現象,可是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阿哲……」嘴唇從額上滑下,我吻著他的眼皮。

  我想再看到這雙眼中那因為無知無感而顯現出的溫暖,那種感情像孩子一般,連什麼是欲望都不知道──我好愛。

  可是我沒能再看到過。

  「端木。」

  他仰起臉,用稜線分明的嘴唇接下了我的吻。

  這兩片軟軟的嘴唇其實是很囉嗦的,它們會叫我不要賴床,不要一放假就喝酒熬夜,不要在軍中使性子,不要裝乖裝得太過火,不要把事情推給學弟做,不要彎腰駝背,不要這不要那不要東不要西。

  看起來酷酷的傢伙比老媽子還囉嗦。

  可是我居然也好愛。

  「吶,阿哲……」他向下吻進了我的頸窩,讓我發出像貓一樣的聲音。所以我抓起他的手,像貓一樣把臉頰往他熱熱的掌心蹭。「阿哲……你想不想跟我做?」

  我這麼一問,在頸間的舔吻就停了。

  他移回視線,對上我的。他知道我這次不是在開玩笑。

  他抽回了手,伸指拂開我額前的頭髮,害我差點笑出來──我根本沒幾根毛夠長可以遮到額頭,他這個動作只是在掩飾緊張。真的好呆啊。

  可是,莫名其妙的,我又好愛他這麼呆。

  「……你想做?」他低聲反問我。

  被我壓著的那雙長腿忽然很用力地緊繃起來,而他眼裡的憂鬱濃度也一下子暴增。

  他一定很想做。

  我舔舔唇,點了點頭。「我想做。」

  我的臉應該紅了。

  前一個跟我上床的人曾對我說過「你就算跟一千個人睡過了,在勾引人時臉紅的樣子永遠都像第一次做這種事,幹」。

  臉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為什麼這樣形容我之後還要帶一個髒字?


  「阿哲,我想做。」我重覆了一次,伸手環住他脖子,把自己發紅發燙的臉貼上他的臉。

  臉頰相接的觸感,既不覺得涼也不覺得燙,表示我們的溫度一樣──那也表示,他想要的程度跟我一樣。

  可是他兩隻手居然還乖乖的放在兩側,連摸都沒摸到我。

  我以為他又呆了,於是直起身子看向他,哪知映入眼中的卻不是我以為的呆臉,而是一張嚴肅到近乎兇狠、但又憂鬱到近乎軟弱的臉。

  「為什麼想跟我做?」

  他的大手摸上了我又紅又熱的臉,掌心磨蹭的動作似乎是想把我臉上的熱度和紅暈給搓掉。

  可是他的手掌變燙了,比我的臉還燙。

  為什麼想跟他做?

  當然是,當然是因為……「因為喜歡你呀。」

  他整個人近在咫尺的體溫和氣味,讓我產生一種類似飢餓的感覺,想靠上去,張嘴咬他,嚼他,吞嚥他。

  他看著我,眼裡的猶豫和欲望在拉扯著,雙方勢力不相上下。我等了十幾秒,就忍不住焦躁起來──他真的呆,呆到不行。

  「阿哲,抱我……」我抓下他貼著我臉頰的手,讓他好好看清楚我臉紅的樣子,也讓他的手可以環上我的腰。「你可以把我當成他,我沒關係的。」



  你如果那麼喜歡他,那就把我當成他呀,這種事,我很習慣。



   *     *     *     *     *



  「……我喜歡……你。」

  那是高一時的夏午,在嗚嗚作響的老舊風扇運轉聲中,把我壓在窗框上的班長是那樣對我說的。

  可是我知道他說謊,因為在我坐到他隔壁之前,他上課下課午休早自習都在偷看著的,是另一個人。

  那個皮膚很白、頭髮很軟,背脊挺得很直,不太愛跟人說話的人。

  我想我跟他有什麼地方很相像吧?也許是看起來型很像,也許是不講話的樣子很像,但決定性的不同點是,「那個人」的沉默顯得特立獨行又迷人,而我的沉默就只是沉默。

  「班長……」我輕拉他背上的制服,微微有汗水的觸感。

  「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

  班長壓著我,我被他和窗框擠在中間,背上頂得有點痛。

  聽著他像唸咒似的重覆著那句話,我忽然覺得他好可憐,然後也忽然找到我跟「那個人」對班長而言最大的不同點──我是可以接近的。

  而且,如果被我拒絕,班長應該也不會太難過。

  真是……太光榮了。

  我苦笑著推開那個壓在我身上的身體,卻迎來一個既笨拙又粗魯的吻。

  班長的嘴唇很燙,呼吸也很燙,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歡那個人。

  班長之後,是社團的學長。

  那個快畢業的學長對我很好,可是直到被學長拐到他家推倒在床上,我才驚覺會靠近我的男人都是同一種樣子。

  「小泱,我喜歡你……」

  幹,又一個睜眼說瞎話的騙子,剛剛進門時我看到他弟了,跟我國中時長得好像,幹。

  學長是個變態,但是他教會我很多事情。

  他教我用廣告顏料畫海報,教我寫POP,教我到哪裡去買便宜的紙張,教我沒事要帶著印有社團名稱的貼紙在身上,只要在社辦附近看到疑似無主的堪用資源(如走廊上的桌椅、牆邊的海報筒)就把貼紙貼上去。

  他教我怎樣跟男人做愛而不會受傷。

  他還帶我去某些地方,認識了很多人──然後他笑著讓那些人接近我、摸我。甚至抱我。

  聽說我因此學會了誘惑的方法。

  但我並沒有想要誘惑他們。我想我應該是所謂的大眾臉,才會有那麼多人不停在我身上找到別人的影子。

  我真的覺得沒關係,甚至要說我很喜歡,因為他們在看著我時,眼中那種瘋狂而沒有遮攔的熱情讓我覺得很刺激。

  我也喜歡他們睜眼說瞎話,喜歡喜歡的一直說一直說,那麼努力地試圖說服我和他們自己,那種卯足了勁的樣子好像我真的值得被喜歡。



   *     *     *     *     *



  我不介意就這麼假裝下去,雖然到後來多半會變得無趣……阿哲的呼吸變用力了,噴在我臉上,把我拉回現實。

  我摟緊了他的脖子,又說了一次:「你可以把我當成他,真的沒關係。」

  他的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向我,又是那種很哀傷的眼神。

  在哀傷什麼啊?我湊上嘴唇,卻被他躲開──撲空的吻讓我受驚不小。

  接著我感覺到原先環在我腰上的手臂鬆開了。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但是我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什麼。

  這樣……好恐怖。

  我全身的性欲都涼下來了,雙手不知怎地有點發抖,腳也沒了力氣,幾乎要整個人癱軟在他身上。

  大約是察覺到我在發抖,他鬆開了的手臂再次環上我,撐在我身側。

  被他的手臂撐住的那一刻,我才發現,他比我高多了,手臂比我粗,力氣也比我大。

  是不是因為體型上的差距,才讓他有辦法露出比我堅毅的表情?

  他定定的看著我,體溫跟我一樣直線下降。

  然後,他說。



  「我……不跟你做。」



  「在我忘記他之前,我不會跟你做。」



  他這麼說。



  我用瞪著鬼的表情瞪向阿哲,胸口悶得想吐。

  原來「失控」真的就是失去控制啊……就算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腦袋,真的抓狂起來時,根本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那麼激動、為什麼要那麼做──我從他腿上跳下來,後退了兩大步。

  「不跟我做?因為忘不了他?」

  人在快要哭出來的時候,講話的聲音很難聽,口音也模糊得像是被人左右拉住了嘴皮子。

  阿哲顯然慌了,他從椅子上起身,似乎想過來拉我,但他的手才伸到一半,我就拿起桌上的文件夾往他丟了過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很喜歡阿哲,我也知道──我早就知道一直知道──他心中的那個人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如果不那麼重要,他一開始看向我時就不會露出那麼溫暖的眼神;如果不那麼重要,他對我的態度就不會那麼憂鬱那麼矛盾。

  如果不那麼重要,他就不會拒絕跟我的邀請和我的吻。

  阿哲伸手擋住臉,分量不小的文件夾在他手臂上撞出一道紅痕。

  他放下了手臂,又朝我跨出一步,我的背脊貼上牆壁,把所有伸手可及的東西全都抓來用力朝他扔去。

  「你居然連假裝都不肯……」

  連假裝都不肯,又何必再對我伸出手?

  我腦袋裡嗡嗡作響,眼淚不受控制地擠了出來,阿哲對我喊些什麼,我完全聽不見。

  我只看見他不斷被我丟出的東西打中,只看見他的眼神又焦急又痛苦。

  他的額角不知何時擦破了皮,看見那滲出的紅色血液時,我忽然冷靜了下來──說冷靜也不對,應該說,我忽然明白。

  我彎下腰抱住肚子,只希望自己的身體能縮得愈小愈好,頭頂幾乎要碰到地板,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

  阿哲看著我的眼神,又溫暖又懷念,我第一次察覺到就好喜歡。

  所以我想接近他,想碰觸他──但我不想跟面對班長學長還有其他人一樣,一開始熱情的互相欺騙然後無聊的收場,所以我這次主動戳破。

  一被我戳破,他的眼神就變了,變得很憂鬱。

  如果我早知道他連自己對「那個人」抱的是什麼感情都不清楚,我就不會那麼做了……可是做了就是做了,那雙眼睛裡的溫暖,是我自己親手毀掉的。

  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哭得沒有聲音,可是阿哲還是知道我在哭。他過來擁抱我,順著我的背脊哄我別哭。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的聲音啞啞的,聽了讓人很心痛。

  我也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

  他的擁抱和聲音明明既柔軟又溫暖,但它們衝向我的態勢卻像冰冷的海水一樣,瞬間淹得我不能呼吸。

  我多麼想得到他的喜歡,多麼希望那望向我的目光可以變得像初時一樣溫暖。

  我也知道他在努力,他沒有把我當替身,沒有要在我身上找那個人的影子──所以他才會憂鬱,才會拒絕,才會說出「忘記他之前不跟你做」。

  「你別哭了。」他摸著我的頭髮,手指在髮間輕揉的感覺讓我幾乎要崩潰。

  是我有問題,是我不健全──我連等待結果的勇氣都沒有,我連設想會被愛的可能都不敢,我連他試著愛我的過程都無法撐過去。

  我只想要他的溫暖他的快樂,卻不想承擔他的憂鬱。

  都是我的錯。

  「端木,你抬頭,把右手伸出來,我剛剛看到你撞到櫃子了。」阿哲攬著我的肩,聲音好輕,好痛,好委曲。

  不,還來得及,還來得及,那份溫暖不是我的,所以還來得及──我抬起頭,正好看見他額角傷口流下的血跡。

  我還能跟你要求什麼?我還有什麼資格跟你並列?

  來得及……還來得及。

  見我抬頭,阿哲臉上的表情明顯鬆了口氣,他伸出那隻被我用文件夾打出一道紅痕的手,用拇指捺去我臉上的眼淚。

  微糙的指腹按上臉頰的觸覺又讓我差點哭出來,我立刻站起身,拉著他到椅子上坐下,轉身到事務櫃裡找出了碘酒棉花和OK繃,處理他額上的傷口。

  幸好,傷口很小很小,可別留疤啊……。

  我小心翼翼地擦去血跡,用棉花沾上碘酒消毒,然後撕開OK繃。

  兩手拿著OK繃靠近那傷口時,我的手又抖了起來。

  在我的雙掌下方,是阿哲擔憂的眼神。他的頭髮有點亂了,瀏海下的眉毛像兩把劍一樣斜斜指向太陽穴。

  我壓抑住丟掉OK繃用力抱住他的心情,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把OK繃往傷口處貼了上去。

  後來回想,我的手之所以會抖起來,一定是因為我知道貼那張OK繃的動作,是我最後一次能用情人的身份跟他那麼接近。

  或者是,假裝的情人,不承認的情人,隨便。

  我壓好OK繃的黏膠之後,還是有點犯賤的撥了撥阿哲的頭髮才離開。

  「我們不要再繼續了吧,我累了。」我知道你比我更累。

  「端木……」

  我不想讓他再思考再掙扎再努力了,我還是不想看到他憂鬱的樣子。

  「因為你不喜歡我。」

  這句話一說出來,對他的傷害似乎比對我的傷害還要大。見他眼中的憂鬱開始混入濃濃的歉意,我的胸口空洞到痛了起來。

  「對不起,可是我……」

  可是什麼?不不,不要再做那種努力,那只會傷害你。我立刻接腔,不讓他再說下去。「不要說了,沒關係的。」

  因為一切都還來得及,他還沒忘記那個人,他的溫暖還找得回來。

  我按捺著撫上他臉頰眼睛鼻樑嘴唇的衝動。「沒關係,本來就是我不對。」



  是我……鬧上你,開了一個不好笑的玩笑。



  「……。」他皺起了眉,閉眼的樣子顯得好挫折。

  我傾身拍拍他的臉,在他睜開眼睛的同時,對他露出笑容。

  「阿哲,我還是很喜歡你喔,所以就算分開了,你也不用避著我……除非你討厭我。」他會比我早一年退伍,我希望在我退伍後還能再見到他。

  他開口了,聲音啞得要命。「……我不討厭你。」

  「嗯,」我用更燦爛的笑意暴力地鎮壓住想哭的情緒。「我知道。」



  玩笑結束了,真的一點都不好笑。



  但我知道我這麼做是對的。



  退伍之後,我跟高中同學聯絡上,一起找了棟破房子分租。

  然後在輔導長的婚宴上,我又見到阿哲。



  這次,他用很溫暖的眼神看著我。



  當他帶著不知從哪學來的邪笑向我打招呼、坐到我旁邊時,我真的從來沒有那麼感謝過自己──太好了,他果然一樣可愛,我果然會喜歡他一輩子。

  

  太好了,他當時沒有真的愛上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