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黑色胃袋(八)


  跟老師的交往很順利。

  隨著時間的流逝,每天在學校見面,每個週末到他家過夜,那張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沒有防備,語氣愈來愈溫柔,做愛時也愈來愈容易發出聲音了。

  好現象啊好現象。

  王惟翰拿著咖啡,著迷的看著姚津雲正在放飼料的側臉--缸裡的金魚比起一年前又膨脹了幾分,已經不能再叫牠「小」金魚了。

  「你真不像考生。」

  轉緊飼料罐,姚津雲斜眼看著在沙發上坐沒坐相的王惟翰。

  「我不是考生了呀。從昨天開始就不是了。」

  王惟翰放下咖啡,等姚津雲坐到自己身邊。

  「你這一年來沒有一天有考生的樣子……指考不考了?要唸數學系?」姚津雲皺了皺眉。「我覺得你七月可以考更好的……唔。」

  王惟翰根本沒在聽,說了句「來慶祝我上大學吧,老師」,就伸手抱住姚津雲,湊上嘴吻住他的嘴唇。

  「……。」嘴巴被堵住的人只能用鼻孔嘆氣。

  「上次模擬考我進步很多,你也還沒給我獎勵……」王惟翰咬向他耳際,口吻帶著輕微的埋怨。

  「我不記得答應給你什麼獎勵。還是要我現在去做一張獎狀給你?」姚津雲躲著他的舔吻,語氣滿是嘲笑。「恭喜王惟翰小朋友第四次月考成績進步,特別頒發獎狀,希望你下次再接再勵,為其他小朋友做好榜樣……」

  知道姚津雲想用開玩笑混過去,王惟翰也不阻止,讓他編完「王惟翰小朋友的進步獎」頒獎詞之後,直接在沙發上躺下,把他拉到自己身上趴著。

  「我還記得喔,你說過的。」王惟翰伸手按上他的臀部,讓兩個人下半身相貼。「你說如果我下次好好考試,就可以在沙發上做。」

  「幹,那是你說的!」

  「你答應了嘛。」

  「我才沒答應……你在摸哪裡!喂……」

  被捧住後腦按下頭部一陣狂吻之後,姚津雲的呼吸跟著急促起來,一邊嘀咕著「小鬼就是小鬼」,一邊跨坐在王惟翰身上,任他急躁地解開自己的睡衣扣子。

  提起腰際配合著王惟翰的動作,讓他把自己的長褲連同內褲一起拉下時,姚津雲一手撐著椅背,另一手往前伸長,摸到牆壁上的開關。

  亮晃晃的日光燈熄滅之後,頭頂上那盞軌道燈亮起。

  「老師,開著大燈你會害羞啊?」

  「……!」

  在身上亂摸亂揉的那雙手即使一年來沒什麼技巧上的進步,也還是讓姚津雲咬住了下唇無法回嘴。

  「你真的很敏感呢……連膝蓋都會有感覺……」

  「敏感個頭,那裡會癢……你別摸了!」

  發現姚津雲企圖抽腿離開,王惟翰連忙停止手掌摩挲的動作,直接施力把他膝蓋往兩旁按開。

  「癢就是輕微的痛,輕微的痛不就是快感嗎?」王惟翰拉住姚津雲的手,幫忙穩住他因為重心不穩而往前微傾的身體;然後從那緊握成拳的手中扳出兩根手指,送進自己嘴裡舔吮。「老師你這麼怕痛,一有快感就無法招架,也是很合理的。」

  「……。」

  當初不應該跟他上床的,不應該讓他嚐到一點甜頭的……溼熱的舌頭在指縫間滑動的感覺也能帶來一連串直通脊髓的麻癢,姚津雲閉上眼睛拼命忍耐。

  「老師,你怎麼了?」

  「……我在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自己用一年的時間養出了一隻性欲怪獸。」

  王惟翰帶笑反駁了一句「寵物會像主人」,接著伸手從靠枕後面拿出潤滑劑,罔顧姚津雲嘴上連串的咒罵(「幹你還先藏在這裡?」),倒出潤滑劑,用沾了潤滑劑的手指伸向他身後。

  手指插入之後,呈跨坐姿勢的男人身體猛然後仰,偏瘦的身體在高亮度燈光的局部照射下,拉出美麗的線條。

  「我一直想在這裡做,就是因為這盞燈……」王惟翰抽送著手指,眼睛幾乎捨不得眨。「這種燈不是跟美術館那種一樣嗎?老師你這樣看起來……就好像擺在館裡的雕像一樣……」

  讓我好興奮啊。

  「渾蛋……啊!」

  握住自己腰部往下壓的手掌和從自己身下往上頂的性器配合得剛剛好,內部被一次撐開到了底,姚津雲無法忍耐地發出叫聲。

  只叫了一聲就又閉緊嘴巴……王惟翰半瞇著眼,持續搖晃那具敏感的身體,小心調整著角度,讓自己的每一次磨擦都能準確碰觸到對方體內最有感覺的那個部位。

  緩慢而穩定地動了一陣,王惟翰固定在姚津雲腰上的雙手離了原本的位置,轉而愛撫他折彎在身側的大腿和膝蓋,看著他配合自己的戳頂,輕輕擺動身體的樣子。

  果然像展示品一樣……好漂亮。

  「……惟……翰。」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捨棄連名帶姓的叫法。

  「嗯?」

  「用力一點。」姚津雲伸手握住自己濡溼的下半身,睜開眼睛盯著王惟翰。

  「好。」

  王惟翰把貼在他腿上的手掌再次移回他的腰際,緊緊束縛住。

  快感跟著姚津雲的身體一起拋高而後落下,在重覆的單調動作間迅速攀昇。

  「啊……」

  傳入耳中的除了喘息,還有關不住的呻吟。

  難得一聞的聲音總是讓自己差點潰不成軍……王惟翰咬了咬牙,努力維持著相同的頻率和力道,直到兩人都達到高潮。

  「……。」

  「……幹。」

  罵出髒話的是姚津雲。

  他軟綿綿的趴在王惟翰身上,不悅的警告對方「給我躺好要是我身上的東西沾到沙發上你就完了」。

  王惟翰聽話的併攏雙腿,把自己墊在姚津雲和沙發中間,卻又在說出那句「那你要夾緊」時挨了一記兇狠的頭錘。

  「……好痛……」

  「……。」

  「老師。」王惟翰伸手環住姚津雲赤裸的腰,側過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我要上大學了耶。」

  「嗯。」

  「我當了大學生會是什麼樣子?」

  「……蠢樣子。」

*     *     *     *     *

  九月之後,王惟翰成了大一新生。

  申請就讀的國立大學位在北部郊區,通車上課的話車程會超過一小時,因此,王惟翰在和家人討論過後,搬進了學校的宿舍。

  大學生的時間調配和學業進度比起高中生自由得多,沒課的時間、考試外的時間,想做什麼事、想到哪裡去玩,都是可以自主的。

  而且不必想理由向媽媽報備了--!

  原先懷著美好妄想的王惟翰,在開學二個禮拜後就遭遇到嚴重的挫折。

  新生活動太多了,把暑假尾巴和學期初的幾個週末時間都佔掉;非假日的夜晚即使去姚津雲家裡找他,來開門的也是一張「我今天好累要早點睡明天還要上課」的疲倦臉龐。

  還在高中時,師生兩人作息幾乎相同,每天在學校可以見面,下課之後也很少在外面耗時間。

  回想起來,高中最後那一年,兩個人放假進行的休閒活動就是窩在姚津雲家裡看電視、看DVD,偶爾上網,還有做愛。

  多好啊……

  王惟翰趴在桌上,看著個子小小的新任公關在台上報告,女孩子軟軟的聲音隔了一段距離,聽進耳中好像蚊子在叫。

  系上男生壓倒性的多,同屆的四十二個新生裡,只有四個女生。

  這種環境對讀了三年男校的王惟翰來說,只是從一個坑跳進另一個坑而已;倒是有幾個無法忍耐的男同學頻頻尋求管道,找別系女生一起辦活動。

  「……所以我們跟社會系……在星期六……」

  公關的聲音在教室裡飄來飄去,一聽見「星期六」,王惟翰就打定主意,這次絕對不去。




  「幹嘛不去?」

  星期六早上,咬著牙刷來應門的姚津雲一聽見王惟翰說不去聯誼,立刻回了他這句話。

  「就不想去啊,我都已經有……有你了,還參加那種活動幹嘛?」

  「噗……」回到浴室的姚津雲發出不知是嘲笑還是吐泡泡的聲音,漱口洗臉之後,摸著下巴走了出來。「你想太多了,就當作去認識朋友不行嗎?」

  「……。」王惟翰盯著姚津雲清爽的笑臉,想從其中找出一絲逞強。

  「你們系上不是都男生嗎?多認識一些別系的女生……啊,男生當然也可以,以後有什麼作業或是活動需要人脈時,就方便多了。」

  這是倚老賣老的口吻,一點都不勉強。

  王惟翰吁了一口氣。「老師,我去跟女生聯誼,你不會生氣?」

  「幹嘛生氣?」

  「嫉妒什麼的……」

  「蠢。」拉開落地窗的窗簾,讓日光射進客廳,無視王惟翰一臉的打擊,姚津雲走到魚缸旁邊,看著在缸裡以超級慢速緩緩游動的金魚。「牠好久沒長大了。」

  「長這樣已經夠大了啦!」王惟翰也走近魚缸。「快要跟棒球一樣大了耶。」

  「我覺得我養得很好,應該可以再大才對。哪裡出了問題呢……」

  姚津雲低著頭,眼皮微微下垂,平常藏在眼褶裡的睫毛翻了出來。從側面看去,那兩排睫毛像扇子一樣輕輕掀動,勾得王惟翰忍不住伸手去摸。

  「老師你的睫毛好長。」

  「有嗎?」姚津雲閉上眼睛,讓他用指尖在自己睫毛上刷來刷去。

  「有啊……」

  見他閉眼,王惟翰受到誘惑,低頭朝他嘴唇吻了上去。

  涼涼的唇間都是牙膏的味道。

  即使閉著眼睛,日光也還是很耀眼。感覺王惟翰的掌心貼上了背脊,姚津雲略略張開嘴巴,讓對方的舌頭越界潛入,加深這個吻。

  溫熱的舌舔過牙齦、口腔內壁,接著與自己的舌頭互相交纏。明明是用來嚐味用來發音的器官,為什麼當它把功能簡化成接觸和磨擦時,就會勾起性欲?

  「你又長高啦?」

  「唔?」

  「頂著我的位置……跟以前比起來好像變高了一點。」

  頂……頂什麼啊?王惟翰愣了幾秒,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我現在發育期啊!男生到廿五歲之前都是發育期!」王惟翰即使滿臉通紅,也還是不想把自己「頂」在對方身上的東西移開。

  「現在幾公分?」姚津雲伸手環住他的腰。

  「一七八,我想應該可以突破一百八十公分。」

  「嗯……我看你不會再長了。」

  王惟翰又是一愣。「為什麼?」

  「因為開葷開太早而且又不知節制……你看,像這樣。」

  曾經比自己高兩公分而現在比自己矮了三公分的人,帶上一臉慵懶的笑意,手掌滑進兩人相貼的身體之間,按住了那個因為接吻而勃起的部位。

  還不必仔細體會被撫摸的快感,光看他狹長的眼睛笑得有點彎,就讓王惟翰強烈意識到「費洛蒙」這種東西勾引情欲的驚人效果。

  伸手剝著姚津雲睡衣的扣子,就算被抱怨「大白天的想幹嘛」也不停手。

  週末不能一直待在這裡,還得回家,把時間留給家人……想到這裡,白天不白天的也沒什麼關係了,總之現在想要抱他,想得不得了。

  「喂,我沒有想做……」姚津雲把王惟翰埋在自己頸間啃吻的頭用力推開,卻被順勢握住了手腕,硬拉著走向房間。

  「是你先摸我的。」

  「摸一下不行嗎?那麼小氣。」

  房間裡,窗簾是拉上的,陽光穿不透厚重的窗簾布。王惟翰半拉半推的把姚津雲拐進房裡,接著用背頂上門板,擋住了出路。

  門關上之後,房裡只剩下曖昧的暖色微光。

  「……。」姚津雲瞪著王惟翰。

  王惟翰報以無賴的一笑。「老師,你不是想摸我嗎?再來摸嘛……」

  這裡沒有外面那麼亮了,就當成是晚上吧?就當成我什麼也看不見吧?

  再一次抱住對方,再一次湊上嘴用舌頭竅開他的嘴唇深深吻進去,再一次試著解他的鈕扣、拉他的衣服、扯他的褲子。

  在昏暗的室內,被抱住的人沒有再反抗,身體也跟著熱了起來。

  把心愛的人剝得光光的壓在床上,王惟翰輕啃著他身上每塊敏感的皮膚,從頸子到肘彎,從胸前到腰際,從膝蓋到腳踝。

  藏在右腿內側的那三個傷疤,藉著幽微的光線仍能看見。王惟翰努力忽視那片陰影,努力壓抑把嘴唇覆上去的欲望。

  那個傷早就好了,就算伸手去捏也不會痛才對。但王惟翰在第一次跟姚津雲做愛之後,就再也沒碰過那個地方了。

  因為那是他做愛時討厭開燈、討厭拉開窗簾、討厭有任何光線的理由。

  那是他的傷,他不想讓人看見。

  那麼自己也應該裝作沒看見,才夠體貼啊。

  

  「現在幾點?」

  「呃……」抬起手錶看了一下。「快十一點了。」

  「難怪餓了。」

  趴在床上的姚津雲撐起上半身,額頭抵在枕上微微地喘著氣,肩胛骨在滲汗的裸背上拱起兩個小丘。

  王惟翰呆呆的盯著那包裹在皮肉下的骨骼線條。明明才剛做愛過,現在卻又好想抱住對方,把那有點單薄的肩膀和背部全都攬進自己懷中。

  「老師……你變瘦了?」伸指沿著肩胛骨中間的凹處一路摸下脊柱骨,指下稜稜的起伏讓王惟翰知道剛才那種忽然覺得姚津雲很脆弱的情緒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天氣熱啊。」姚津雲被摸得不太舒服,背脊往後弓了起來。「別摸了,很癢。」

  王惟翰聽話的收回手指。

  「老師,你好多地方都很怕癢。」

  「對。」姚津雲乾脆地承認,翻身坐起之後,伸手從衣架上拎來內衣和襯衫往身上穿。「哪像你皮粗肉厚,打都打不痛。」

  「哪有人打不痛的,我也是爹生娘養的啊……」發現姚津雲已經下床穿好長褲正在繫腰帶了,王惟翰一怔。「老師你穿這麼整齊幹嘛?」

  姚津雲沒有回答,反問道:「你們班今天的聯誼活動是什麼?約在哪邊?」

  「我不清楚……中午好像要去烤肉的樣子。」突然問這個幹嘛?這個話題不是結束很久了嗎?

  「那現在還來得及,打個電話去問集合地點,我載你去吧。」

  嗄?王惟翰驚訝的看向姚津雲,正好被對方丟來的T恤蓋頭蓋臉的擋住了視線。王惟翰滿懷疑惑的拉下臉上的T恤。

  「我剛剛就說我不想去了啊……」

  難得有放假,晚上還要回家,他想要待在這裡黏著老師。

  「幹嘛不去?我都說要載你了。」姚津雲穿得整整齊齊,隨時可以出門,任誰來看都無法想像他剛才還一絲不掛的跟情人在床上糾纏。

  半裸又駝著背的王惟翰坐在床上,見姚津雲已經拿好車鑰匙,一副事情就這麼決定了的樣子,他忍不住一陣氣悶。

  「我說過我不去了!就算有任意門也不去!」

  「為什麼?去交交朋友啊,不是跟你說有活動要多參加嗎?」姚津雲面露微笑,又問了一次。

  「因……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

  王惟翰依然駝著背,可憐兮兮的仰望著姚津雲。

  姚津雲的表情瞬間僵了一下,但隨即又恢復原狀。

  「不是已經『在一起』過了嗎?我的腰還有點痠。」

  王惟翰怒火攻心,大聲叫了出來:「不是那個意思!」

  說這是什麼鬼話!兩個人見面難道就只為了做愛嗎?做完就可以走人了嗎?老師把他當成什麼了?又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我來找你是因為很想你!不是只想要做而已!我要待在你家!我不要去聯誼!」

  再撒嬌的情話,用雷聲般的咆哮口吻來講都不會甜蜜到哪去。

  王惟翰惡狠狠的瞪著姚津雲,只見他擺起雙手,帶著相同的笑容說道: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別那麼大聲,我頭都痛了。」

  「……。」

  「那你中午想吃什麼?」

  「……。」

  姚津雲改變話題的速度太快,還在生氣的王惟翰跟不上,只能瞪著眼沉默以對。姚津雲見狀,也不繼續跟他搭話,用有點偷偷摸摸的動作離開了房間。

  可惡……房門扣上沒多久,就聽見客廳傳來電視的聲音。

  王惟翰一拳打在枕頭上,鬱悶的感覺愈來愈明顯。這是在趕他走嗎?世上有哪個人會趕自己的情人去跟別人聯誼的?還自願接送欸!

  高中時,有一次幫姚津雲送考卷,不小心聽見同辦公室的年長女老師對姚津雲說:「我們教會有幾個條件不錯的女孩子,要不要我介紹你們認識?」

  那時,就算他已經跟姚津雲交往半年以上,就算他知道姚津雲徹頭徹尾是個只愛男人的同性戀,就算他聽見姚津雲有禮的回絕那位女老師,王惟翰的心裡還是燃起了妒火。

  不必真的發生,只要想像就好。想像姚津雲對著那些「條件很好」的女孩子笑、陪她們說話、跟她們談一些瑣事,就足夠讓自己陷入一種近乎恐慌的焦躁之中。

  王惟翰知道那就是必然伴隨著愛情而來的獨占欲。

  跟老師交往,到現在也有一年半了。

  「老師這個笨蛋……」

  好不容易等到的假日,他以為姚津雲會跟自己想念他一樣想念自己,會跟自己一樣珍惜能在一起的時間。

  沒有就算了,居然還一直慫恿自己去聯誼。

  情人跟別的女生出去玩,他都不會嫉妒的嗎?什麼「交交朋友」?「有活動要多參加」?可惡!

  「啊啊難道是我太孩子氣了嗎……」

  

  這天,王惟翰關在房間裡悶了很久才出來。

  一到客廳,看見姚津雲拿著遙控器對著電視打瞌睡的樣子,他的怒火一下子暴衝到頂點--就連發生衝突之後,也只有自己在煩惱!

  「我要回家了!」

  「唔……啊,拜拜……」

  姚津雲還來不及把睡迷糊的眼睛完全睜開,大門就被「碰」地一聲甩上了。




     *      *      *      *      *




  「惟翰,要不要抽學伴啊?」

  聽說上次的聯誼辦得還算成功,嬌小的公關被班上男生稱讚了整整一個禮拜:「巾幗為鬚眉謀福利」、「我們的幸福全靠妳」。

  為眾人做事靠的全是一股熱血,有過成功的經驗,她享受到被人感謝、被人讚美的成就感,自然會更積極地為眾人拋頭顱灑熱血。

  這次是抽學伴。

  「惟翰?」公關見王惟翰一臉呆滯,伸手搖了搖他。

  「……。」王惟翰用力閉緊眼睛再張開。

  一看見公關同學可愛的笑臉,王惟翰就想起上禮拜六姚津雲靠在門邊的那個死樣子,還有那句「去交交朋友啊」。

  啊啊……一想起來就火大。王惟翰按下情緒,把「不要」兩個字咬回嘴裡。

  「抽學伴?好啊。」交朋友是吧?就交啊!

  「太好了!」公關雙手一拍,好像真的很高興的樣子。「我們完全陽光作業,不會把正妹暗槓起來的!」

  妳一個女生暗槓正妹也沒什麼用吧……王惟翰扯了扯嘴角。

  

  隔天,王惟翰拿到學伴的電話和MSN帳號,對方是同校經濟系的一年級學生,一樣住學校宿舍。

  拿著公關給的粉紅色小紙片,王惟翰把學伴的MSN帳號加到自己的好友名單裡,並試著傳訊息向她打招呼。

  對方剛好也在線上,狀態是「……」。

  隔了很久很久,都沒有收到回覆的訊息,王惟翰一邊上網一邊吃晚餐,隨手就把MSN視窗給關掉了。

  果然還是很無聊。

  就算是交朋友,也需要經過相處才知道這個朋友值不值得交吧?像這樣毫無憑藉的跟一個陌生人湊在一起,別說對方沒有回應,就算有回應,自己大概也只能跟她聊些言不及義的話題。

  張口把不小心放涼了的餛飩吸進嘴裡,王惟翰莫名其妙又悶了起來。

  今天星期二,還要再過三天才到週末。

  明天中午要家聚,後天晚上系上要辦麻將大會。大一的課很滿,針對新生的比賽也很多。

  上星期六從姚津雲家甩門離開,當天晚上他就後悔了;一方面肚子裡悶燒的怒氣還在持續,另一方面卻又很想跑回姚津雲家裡,在熟悉的房間裡抱著他一起睡覺。

  看了看手錶,八點二十分。

  如果放學後沒有什麼事的話,老師現在應該已經回到家而且洗好澡了。

  王惟翰拿起手機,撥了姚津雲家裡的號碼。

  「喂?」透過話機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懶懶的沒什麼力氣。

  「老師,是我。」

  「嗯……怎麼了嗎?」

  「我……」我好想你。

  「你室友在嗎?」

  突然問室友幹嘛?「他送宵夜去給他學伴了。」

  「學伴啊……」姚津雲語音拖得長長的,像在思考什麼。「那你呢?也有學伴嗎?」

  「呃……有……有啊。」王惟翰吞了口口水,有種心虛的感覺。「那個,應該是不會跟她聯絡啦……」

  「為什麼不聯絡?」

  「因為我用MSN傳的訊息她一直沒回,我想她對學伴沒興趣吧……」

  「用MSN太沒誠意了。」姚津雲的口氣很不屑。「要打電話啊!打電話就一定會接,你有她的電話吧?快去打。」

  「喂喂喂……」王惟翰傻眼了。

  「不然MSN多傳幾次,說不定之前傳的人家沒看到。快去。」

  「喂!」王惟翰忍不住大聲叫出來。

  「快去啊,我要睡了,晚安。」

  然後就這樣「卡」的一聲被掛斷了電話。

  王惟翰不可置信的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間是三十四秒。

  「渾蛋!」渾蛋渾蛋渾蛋!

  要交朋友是吧?用MSN太沒誠意是吧?一點都不會嫉妒是吧?

  咬牙切齒的翻出那張粉紅色小紙片,王惟翰恨恨的撥了學伴的手機號碼,卻又在接通的瞬間慌慌張張地掛斷電話,把手機丟到床上。

  剛剛接通只響了半聲,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來電記錄?王惟翰忐忑起來,連忙爬到床上拿回手機,直接把電源切掉。

  ……這樣好像更糟……。

  拿著切掉了電源的手機,王惟翰深深自我厭惡起來。

  這是在幹什麼啊……這樣對人家太沒禮貌了。

  因此,當星期五晚上接到學伴打來的電話時,王惟翰差點被咬在嘴裡的雞排噎到。

  「我是王書妤。」有夠簡短的自我介紹。

  「嗚……呃。」王惟翰把嘴裡的雞排囫圇吞了下去。「妳好……」

  「你現在有空嗎?我帶了宵夜給你,請到宿舍門口來。」

  宵……宵夜?已經在門口了?

  王惟翰拿著手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和高中運動短褲,還有腳上的夾腳拖鞋,又看了看手上當作晚餐吃了一半的雞排。

  有人七點鐘在吃宵夜的嗎?

*     *     *     *     *

  到了晚上,站在男舍門口的女生非常引人側目。

  王書妤是個清秀的女生,柔順的長髮綁成馬尾,一雙鳳眼看起來很古典。看見王惟翰出來,她對他露出淡淡的微笑,就把手上的盒子交到他手裡。

  「這個給你吃。」

  「謝謝……」

  國……國際牌電池。

  王惟翰瞠目看著手上的黑白紙盒,盒子有點重量,透過紙盒傳到掌心的溫度讓他產生一種荒謬的感覺。

  裡面是什麼?加熱的電池?這個給我吃?

  見王惟翰呆愣的樣子,王書妤補充道:「這是我下午烤的。」

  ……烤的?

  王惟翰打開盒蓋,一團團漂亮的金黃色映入眼簾。電池盒裡裝的是蛋黃酥,整整齊齊地排了十二個。

  「好厲害。」在電池盒裡裝蛋黃酥……而且是自己烤的……。

  「這些都要給我?妳自己有留嗎?」

  王書妤輕哼了一聲,王惟翰發誓自己在她眼中看到一絲不屑。

  「這種東西要做得好吃,油就要放很多,太不健康了,所以我不吃的。」

  喂喂……意思是,送別人吃就沒關係嗎?

  這個女生……好像怪怪的。不知怎地,原先的緊張感消失了。王惟翰拿起一顆蛋黃酥,溫溫的觸感頗能激發食欲。

  「我吃囉?」

  「請。」王書妤眼神忽然發亮。

  從油酥皮到豆沙蛋黃都很扎實,吃起來齒頰留香,口味又不會太甜。兩三口吃掉一顆蛋黃酥之後,王惟翰對眼前個子小小的女生產生了佩服之心。

  「很好吃耶!妳好厲害!」

  「好吃嗎?」

  「嗯!」如果現在有茶可以配著吃就更好了。

  「那……」她低頭從包包裡拿出講義,面無表情的說道:「請教我微積分。」

  

  這個女生真的怪怪的。




*     *     *     *     *




  「……昨天教了她一晚上,後來閒聊時才發現我們有上同一堂通識課。她居然聽得懂那個老師的口音,筆記做得超完整的。」

  「那不錯啊,你可以跟她借筆記。」姚津雲伸手從國際牌電池的盒子裡捏出一顆蛋黃酥,放到鼻子邊聞。「好香。」

  「吃吃看嘛,很好吃。」王惟翰慫恿著。

  「這種東西就是油放多了才會好吃,我不想吃。」

  好熟悉的句子……王惟翰一呆,看著姚津雲笑瞇瞇的把蛋黃酥放回原位。

  啊啊,難怪自己會跟那個怪女生一見如故,原來就是喜歡她在某種程度上跟姚津雲很相像的輕微挑釁感啊!念頭轉到這裡,王惟翰笑得很開心,開口說道:

  「老師,我昨天在教她微積分時,她跟我說,她們班其實有開讀書會,不過沒有人通知她。」

  「嗯?」姚津雲按開電視胡亂轉台,聽得不是很專心。

  「她說,剛開學跟大家不熟,所以很多活動都懶得參加。等到她發現時,班上已經有人在排擠她了,說她孤僻、不合群。」

  王惟翰還記得昨天晚上王書妤說到這件事時,那種平淡到極點卻又輕蔑到極點的口吻,活像被排擠的主角不是她,她說的只是一件與她無關的無聊事。

  「……無聊。」姚津雲嗤之以鼻。

  「對啊……不過真的會這樣。聽她這樣講,我才想起我們班好像也有類似的情形,那些比較少參加活動的同學也開始被人排除在外了。」

  「嗯。」

  「所以……老師啊……」

  王惟翰發出「嘿嘿嘿嘿」的笑聲,硬是擠到姚津雲身邊。單人的沙發座哪裡容得下兩個成年男人,姚津雲正要站起身,卻被王惟翰攔腰往後一抱,整個人坐到他腿上。

  「幹什麼?」

  「老師,你一直趕我去參加活動,叫我要去聯誼,都是為我好,對吧?」王惟翰把臉湊近姚津雲頸間,像狗一樣在那裡嗅來嗅去。「你怕我交不到朋友,怕我被同學排擠……」

  「……。」

  懷裡的人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類似不愉快的氣氛,王惟翰也不在意,繼續追問道:「對吧?老師……」

  姚津雲語氣有點悶。「你高三那年,幾乎每天放學都自己一個人走,放假也只跟我混在一起……大學最好不要再那樣了。」

  所以說,從那時他就在為自己擔心了嗎?為什麼不能好好說呢?

  彆扭啊……真是彆扭。王惟翰心情愈來愈好,用力抱住姚津雲,磨蹭著他肩頸之交那塊溫暖的皮膚。

  「……謝謝老師。」

  蹭來蹭去的臉和鼻尖和嘴唇無可避免(也許有點故意)的碰到後頸敏感的部位,姚津雲咬住下唇,縮了縮脖子,在聽見王惟翰那句「謝謝」時,忍不住嘆了口氣,很小聲很小聲的罵了句「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