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時代錯誤(八)



  齊宇衡回家休息,睡到大約中午時分,接到阿涂打來的電話。

  「歐陽已經醒了,不過還在打點滴,打完兩瓶就可以出院。你要過來醫院,還是等他回家再來看他?」

  「我現在過去。」

  「啊,你等一下……」阿涂掩上了話筒,幾秒之後又回話:「歐陽說他沒事了,叫你在家休息……」

  「我現在過去。」齊宇衡語氣堅定的重複這句話,然後關上了手機。


  睡了幾小時醒來,擔心的情緒淡了,齊宇衡再次確認自己無法原諒歐陽。

  無法原諒他對自己說謊。

  無法原諒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己。

  所以非立刻見到他不可──到達醫院時,齊宇衡在一樓的便利商店繞了一圈,買了季節限定的芒果布丁。

  因為歐陽曾說過「芒果布丁是我喜歡夏天的第二大理由」,而那最大的理由,卻怎麼問都問不出答案。

  「祕密。」那時,歐陽賊忒兮兮地把食指豎在唇間,看起來很討打。

  齊宇衡微微一笑,提著綠色塑膠袋,快步往電梯走去。



*        *        *        *

  「啊──」

  端木泱拿著湯匙往歐陽哲嘴邊推。

  「端木,我不想吃。」歐陽哲只能嘆氣。

  「對喔,我忘了你早餐不吃稀飯的。」把稀飯放下之後,端木泱搓手笑道:「那你想吃什麼?」

  「不餓。」歐陽哲淡淡地回話後,閉上了眼睛。

  「阿哲,你怎麼了?有哪裡痛嗎?」端木泱彎低身子趴在病床邊,聲音壓得很輕柔。

  「如果你還有人類的常識的話,應該知道這種反應叫『生氣』。」阿涂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然後交抱起雙臂倚在窗旁,讓自己的影子罩住歐陽哲,為他擋光。

  「生氣?為什麼?」

  「……。」本來在裝睡的歐陽哲瞬間睜眼,向一臉無辜的端木泱發射死光束。

  「喂,為什麼?」端木泱直起身,回頭向阿涂求證。

  「……。」阿涂重重嘆了一口氣。「我最受不了這種話題了,你們慢聊。」

  才剛拉開的窗簾又被拉上,阿涂彎腰拿起靠在牆邊的背包,簡單交代了一句「我到樓下吃早餐」,就頭也不回的跨出了病房。

  目送阿涂離開後,歐陽哲調回視線,看著端木泱。

  「你昨天那樣是發酒瘋,還是故意的?」

  「故意的。」端木泱趴回剛才的位置,因為臉頰壓在手背上而變得口齒不清:「你一看到他身邊帶個美女,整個人都僵住了,我當然要幫你反擊。」

  「端木……」歐陽哲忍不住伸手掩面,手一抬才想到上頭還插著針。「我只是驚訝而已,我知道那個美女是他主管。」

  驚訝是因為自己說的謊當場被揭破。騙了他在先,承受這一點小小的嫉妒也是罪有應得。

  端木泱斜眼看著搖晃的點滴袋,語氣平板:「可是,你一直很不安吧?他知不知道你喜歡他多久了?他知不知道你在跟他再見面之前有多想他?他都不知道吧?」

  「那些……不關他的事。」歐陽哲轉開了臉。「我的不安跟他沒有關係,那些是我自己要克服的。我性格裡的黑暗面是自己造成的,我不想讓別人承受。」

  不被注視的日子太長太久,長久到以為永遠不會有被注視的一天。但即使如此,自己的愛情要在這段時間裡長成什麼樣子,也不該是那個人的責任。

  「……阿哲,這是不是叫『指桑罵槐』?」

  端木泱用右手撐著臉,因為沒戴眼鏡而瞇起的眼睛裡寫滿了叛逆。

  「對。」歐陽哲露齒而笑。

  「好過份,我還在失戀的痛苦中掙扎……」

  「你早就沒事了,混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禮拜在故意整我。」歐陽哲往後仰頭,讓腦袋沉入軟綿的枕頭中。「故意半夜來找我哭、故意吐在我車上、故意在星期五喝醉鬧事、故意在他面前對我毛手毛腳……」

  「喂喂……只有最後一件是故意的好不好。」

  「全部,全部都是故意的。」歐陽哲長長嘆息。

  端木泱眼神一黯。「我只是捨不得你搬走……」

  「你的捨不得會整死人,以後麻煩瀟灑一點。」完全沒中招。

  端木泱扁扁嘴,沉默了一陣子,才又開口:「……你真的要搬走?」

  「嗯,跟他和好之後,我就要搬過去。」如果經過昨晚、宇衡還願意原諒自己的話。

  「嘖。」端木泱又露出很叛逆的表情,學小混混咂著嘴道:「要和好自己去和,我可不會幫你澄清,嘖。」

  「並不需要你澄清。」歐陽哲轉回臉來,瞪向那張清秀的臉。

  「喂,阿哲。」被瞪的人開心的笑了起來,孩子氣的笑容似曾相識。「你如果跟他鬧翻的話,隨時都可以搬回來。」

  烏鴉嘴……現在就已經夠頭痛了。看著端木泱變化多端的表情,歐陽哲疲於應付。「我搬出去前會先幫你們找到新室友的。」

  「有必要這樣破釜沈舟嗎?」

  「……這樣對你也比較好。」

  「唔。」意識到自己跟眼前這個人共同生活的日子真的不會再繼續了,端木泱瞬間收起嘻皮笑臉的態度,垂下頭顱,感傷了起來。「阿哲,你搬出去之後,要好好吃飯睡覺。」

  歐陽哲苦笑。「這句原封不動還給你。」

  「……。」

  「……。」

  兩人又陷入沉默。

  端木泱坐在床邊,伸出左手,端詳著自己骨節稜稜的手背,看了一會兒之後,忽然問道:「阿哲,你現在在想什麼?」

  「我在想要怎麼跟他道歉……」

  「喔──」聽見歐陽哲的回答,端木泱又叫出聲來。「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在緬懷舊情。」

  「你也會緬懷舊情嗎?」歐陽哲輕輕笑了起來。

  「偶爾會。」端木泱叉腰挺胸以示得意。「每次交往都被人拋棄,那麼多次下來,總會有一兩次是值得回味的。」

  「……喂,那時提分手的人明明是你。」

  「呣,」端木泱微微一笑,瞇瞇眼看起來有點愛睏。「因為,你不喜歡我嘛。」

  「……。」

  歐陽哲舒了口長氣,視線飄向遠方,不再接話。

  「怎麼不進去?」

  扁扁的聲音從房門口飄進來,病床上的歐陽哲全身一跳。

  幾秒之後,阿涂走進房內,手上拿著一個黃澄澄的東西。

  「歐陽,你那個朋友剛剛站在門外。」

  「呃?」那、那人呢?歐陽哲瞪大了眼。

  宇衡來了?那怎麼沒進來?什麼時候來的?他一直站在外面聽他們說話嗎?

  「他把這個塞給我之後就跑掉了。」阿涂彎下腰,把手上的芒果布丁交給歐陽哲。

  「啊……」芒果布丁拿在手裡涼涼的,腦袋裡因為許多混亂的想像而轉得熱熱的。

  被打斷之前的對話進行到哪裡?……緬懷舊情?

  完蛋了、糟糕了,這下真的是惡貫滿盈了。歐陽哲一臉苦瓜的看著手上的芒果布丁,然後又抬頭看了看滴得好慢好慢的點滴。

  「阿涂……我可不可以現在就出院?」

  「不行。」



*        *        *        *



  可是,你一直很不安吧?他知不知道你喜歡他多久了?他知不知道你在跟他再見面之前有多想他?他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自己真的不知道。

  齊宇衡坐在醫院中庭的花圃前發呆,額頭上是一片不合時宜的冷汗。

  憤怒還留著,感動和嫉妒又像汽水泡泡一樣拚命冒出來,站在房門外,聽著那若有若無的對話飄進耳朵裡,連自己都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只好,先逃走。

  一個歐巴桑推著輪椅和她老公,慢慢從旁邊經過,嘴裡唱著十年前紅翻天的那首歌。

  荷來我才吱道,有些話你紫對朋友縮……

  啪嘰。

  那兩個人講話時彷彿認識了一百年的氣氛也是Men’s Talk嗎?可是這裡不是淡水河邊那個人也不只是歐陽的朋友……齊宇衡把頭抵在膝蓋上,覺得自己好失敗。

  「太好了……你還在……。」

  一片黑影罩了下來,是歐陽哲,還微帶蒼白的臉上滿是擔心,右手自立自強的拿著點滴架。

  「……你跑出來幹什麼?」齊宇衡愕然抬頭,還沒整理好的情緒令他口氣兇惡。

  「因為你……在生氣。」

  歐陽微微喘著,拿著點滴架的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忐忑的模樣讓齊宇衡忍不住心軟,直覺地伸出了手,拉他坐下。

  坐下之後,齊宇衡又低著頭不說話,歐陽哲忍了一會兒,開始感到無措。

  「宇衡,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歐陽哲緊張了起來。

惡貫滿盈的人在道歉時,最怕被反問一句「你為什麼要道歉」,因為不知道自己做的哪些事是對方認為該受譴責的錯事,而大部分的人又不會接受「為了一切」這種理由。

想了又想,歐陽哲慢慢答道:「為了……為了一切。」

  「你只有一件事需要道歉。」齊宇衡搖了搖頭。

  「……。」

  「你騙我,是怕我多想嗎?」

  「嗯。」

  他跟端木泱的關係太難解釋,可以的話,甚至希望宇衡一輩子都不要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但那不可能,怎麼可能。

  「你跟他交往過嗎?」

  歐陽很艱困的點了點頭。「在一起不到一個月,他就提分手。」

  「……。」

  「他說我不喜歡他,說我一直透過他在看別人。」右手拿著點滴架,左手掩上了臉。「我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但這幾年來,他對我而言很重要……如果不是他,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喜歡你。」

如果不是他,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那種令人空虛的思念是因為喜歡。

  「嗯……」所以,他才會這樣任端木死磨活整,整到進了醫院也不會發脾氣。齊宇衡咬住了下唇,許多情緒在胸中翻絞,糾纏成巨大的壓力。

  「你別在意……我跟他很早就結束了,現在完全只剩朋友關係……」歐陽啞啞的聲音變得有點遙遠。

  日光洒落在身上,齊宇衡瞬間恍惚了起來。

  ……不對……這種壓力不是因為嫉妒……

  「嗯,我知道,你先別說話了。」

  剛剛應該直接離開醫院,不應該坐在這裡讓歐陽找到。情緒還沒整理好,不該跟他面對面──這種時候別說好好溝通,要克制自己不要故意去傷害他,就已經很難了……齊宇衡一抬臉,就看見歐陽受傷的表情。

  瞧,就是這樣。

  一分暪騙的心理就滾出一串謊言;一絲不安無法宣洩,就勾引出更大的不安。

  「太陽有點大,你快進去躺下。」齊宇衡站起身來,拍拍褲子上的灰塵。

  「……。」

  歐陽哲無言地看著齊宇衡即將離去的身影,神情居然滿是絕望。

  喂喂,那是什麼表情啊?齊宇衡輕拍他肩膀,努力讓語氣持平:

  「上次問你的事,你有在進行嗎?」

  「……咦?」歐陽哲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

  「搬家的事。」齊宇衡微微一笑。「要找新室友的話,最好在七、八月前,那時找房子分租的學生比較多。」

  「有、有,我有找到人……」

  又是那種快要哭出來的臉……歐陽哲咬住嘴唇的模樣讓齊宇衡很想用力抱住他,可是不行──

  「那,就快點整理好搬過來吧。」

  搬過來,跟我在一起。

  說到這裡,齊宇衡胸口一痛,不由自主也咬住了嘴唇,顧不得歐陽的反應,轉身快步離去。

  太陽真的很亮,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        *        *        *



  「我回來了。」

  反手關上大門之後,朝屋裡喊了一聲,沒多久,踩著拖鞋的人就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回來得正好,換手。」

  齊宇衡揮汗如雨,把右手的鍋鏟和左手的雞蛋塞到剛進門的歐陽哲手中,然後撲到沙發上,按開冷氣之後就癱著不動。

  「……你要煮什麼?」廚房裡的抽油煙機轟隆轟隆叫囂著。

  「蛋炒飯……湯在爐子上,水快滾了,等水滾了加湯包打蛋花。」熱癱了的手指在空中指揮著。

  「好。」

  歐陽哲放下背包,直接跨進廚房,不忘反手拉上門,怕熱氣溢出來。

  狹窄的廚房裡傳出鍋與鏟互相碰撞的聲音,抽油煙機的噪音活像二次大戰時空襲的轟炸機。

  齊宇衡聽著那聲音,腦海裡很輕易地就浮現一個身高一八二的男人被困在瓦斯爐、抽油煙機和牆壁中間,還必需顧著炒飯顧著湯的侷促景象。

  歐陽很累,廚房很熱,而自己其實……並不很餓。

  冷氣漸漸讓客廳涼了起來,齊宇衡翻過身,把T恤掀開到胸口──肚子也要涼一下。

  不一會兒,歐陽哲就把兩盤蛋炒飯和一鍋雞蓉玉米湯端了出來。他看了沙發上的懶鬼一眼,就把其中一盤蛋炒飯端到茶几上,還細心地附上湯匙一支筷子一副。

  剛做好的食物在冒煙,在廚房裡悶了十幾分鐘的歐陽哲身上好像也在冒煙。

  「吃吧。」歐陽的頭髮都是汗,襯衫也溼透了,但他從頭到尾都帶著笑。

  齊宇衡瞇起眼,看著歐陽臉上的笑容──笑出白牙,嘴角往兩邊拉開,看起來有點邪惡。

  那是歐陽高興時的笑容。

  「歐陽。」齊宇衡維持平躺露肚的動作,朝歐陽哲勾勾手。

  「嗯?」

  「再過來一點。」

  「什麼事……呃!」

  領帶被一把扯住,毫不客氣的把他整個人往下拉,歐陽哲連忙撐住沙發,才不致於壓到齊宇衡身上。

  剛剛的懶鬼現在看起來像個無賴。

  「先做再吃,來做吧。」

  「……都是汗,讓我先洗澡。」歐陽哲微顯靦腆,很小心的不讓自己碰到齊宇衡。

  「一起洗。」

  齊宇衡從沙發上跳起來,推著歐陽哲往浴室去。一關上浴室的門,在後頭推人的那個人就立刻繞到被推的人前方,伸手扯鬆對方的領帶。

  領帶一鬆,欲望好像也跟著鬆開來了。

  歐陽哲背抵著牆,低頭看著齊宇衡埋在自己胸口的頭頂,藏在柔軟髮間的髮漩若隱若現,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

  齊宇衡專心的解著扣子,一顆,兩顆,然後退開一步,看了一眼,又馬上撲上來黏住。

  「歐陽,你打著領帶解開襯衫的樣子真性感。」

  「……你喜歡嗎?」歐陽哲的身體熱了起來。

  「好喜歡。」齊宇衡熱情得不得了,兩隻手抱著歐陽哲扯來扯去,右腳也勾了上來──要不是怕跌倒,只怕早就學起無尾熊了。

  記起自己滿身是汗,歐陽哲克制著回應的衝動,推開了身上那隻野獸。

  「趕快洗一洗吧。」

  「……洗就洗……」

  兩人不知在害羞什麼的背對背脫著衣服,脫光之後的歐陽哲低著頭逕自開了水,不等水變熱就直接讓冷水灑在身上,傾身去按沐浴乳的動作也變得有點笨拙。

  「我也要。」

  齊宇衡從後面湊上來,手臂從歐陽哲腋下伸出,要歐陽哲幫他按沐浴乳。

  感覺到那貼上身後的膚觸,還有抵在自己腿側的某種硬物,歐陽哲全身一僵,按沐浴乳的手居然抖到差點無法施力。

  「啊,歐陽,」齊宇衡反手貼上歐陽哲胸膛,緩緩移動手掌,從胸到腹拖出一道黏稠,用掌心的沐浴乳在歐陽哲身上畫圖。「好害羞喔,我勃起了。」

  害羞的是我好不好……歐陽哲伸手掩臉,感覺灑在兩人身上的水漸漸熱了起來。關掉水之後,身後那雙賊手陸續在他胸前、手臂、肩膀、背脊和腿上搓出一大堆泡泡。

  然後,那雙手的主人很下流的直接把身體貼上來,分享那些泡泡。

  皮膚貼在一起滑來滑去的感覺有點荒謬,最荒謬的是……舒服極了。

  「歐陽……你也勃起了。」

  歐陽哲轉過身,第二度把齊宇衡推開,紅著臉打開水龍頭,讓架上的蓮蓬頭噴出水花。

  「沖水。」喘得只能吐出單字。

  「……沖就沖……」

  泡泡都還沒沖完,齊宇衡又黏了上來,啾啾地吻著歐陽哲的嘴唇和臉頰,接著滑向耳際:「我想做。」

  「那就、趕快沖乾淨,沖乾淨之後……」

  「一起沖。」身體依然緊貼著歐陽,沒有絲亳離開的念頭。

  這樣黏來黏去沖得乾淨才有鬼……歐陽哲放棄了掙扎,伸手抱住齊宇衡赤裸的身體,掌下的肌膚溫度高得像發燒。

  水一直涼涼的,大概是剛才開水時沒有調好,但流淌進兩人中間的水流卻變得很熱。

  「歐陽。」齊宇衡湊上臉,把軟軟的嘴唇像拼圖一樣拼進歐陽哲唇間,手臂不停收緊,確認相貼的軀體之間沒有任何空隙。

  抵上腿間的東西又更硬了些……歐陽哲嚐著那軟軟的唇,心緒一時迷離起來。

  「歐陽……」結束了不算漫長的親吻,舔著歐陽的臉,齊宇衡跳針似的反覆說著剛剛說過的話:「我想做,我好想做……」

  好想壓著你,進去你身體裡面,好想把你變成我的,或是……變成我。

  歐陽哲低頭撥開齊宇衡貼在額前的溼髮,又笑出了一口白牙。

  「那就做啊。」

  高大的身形被折彎到地上,身後的人像個新手一樣猴急的頂入。

  「……!」

  歐陽哲忍住了痛喊,卻感覺齊宇衡那高張的欲望還沒完全進入就退了出去。

  「……這樣看不到你的臉……」

  看不到他為自己迷亂的表情。

  齊宇衡當機立斷地拉著歐陽哲離開小小的浴室,拐進臥房之後,用力把那個溼淋淋又還滑溜溜的身體推倒在床上,然後把自己同樣溼淋淋滑溜溜的身體壓了上去。

  失控了,我失控了,這樣不行,這樣是不對的……齊宇衡一邊分開歐陽哲的腿,把自己的性器狠狠推進去,一邊在腦裡唸咒般地警告著自己。

  但也僅止是警告,決堤的欲望早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奔到不知幾光年遠的地方了。

  「嗚……!」

  歐陽哲習慣咬住呻吟,但總會有幾個單音混著喘氣溢出喉間。聽見那些關不住的聲音,齊宇衡就更加失控,十指在那雙被彎折的腿上重重按下印痕。

  腿被壓到胸前,下身盪得很高,早就沒有心思去管身上殘留的泡泡會不會弄溼床單。歐陽哲兩手攀在齊宇衡髖骨上,手掌無意識地施力推拒那過度激烈的撞擊,身體卻又無意識地迎合上來。

  「啊、啊……」

  執拗的戳弄讓歐陽哲痛得皺起了眉頭,齊宇衡也不管,只是更用力的壓緊他、抽頂他,然後在他體內射精。

  這樣是不對的……齊宇衡放鬆了力氣,整個人壓在歐陽哲身上,。

  「嗯……」感覺到齊宇衡發洩後的欲望半軟半硬的在自己體內跳動,歐陽哲不小心又漏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好累好痛好可憐……

  齊宇衡心中微微感到抱歉,從歐陽哲肩窩中抬起頭,卻又對上一張笑臉。

  又累又痛又可憐的歐陽,居然笑得露出了牙齒。

  「歐陽,我喜歡你。」齊宇衡緊緊抱住歐陽哲累到脫力的身子。「我好喜歡你。」

  「我也、好喜歡你……」

  把歐陽哲仍然灼熱的身體抱在懷裡,才剛宣洩過的齊宇衡居然在看見那張疲倦的笑臉時,又起了一陣更狂暴的欲望。

  想把他綁起來,想做到他昏過去,想要他崩潰到無法忍耐呻吟,想聽他失去控制的哭叫聲。

  同居至今第七天,表面上看起來很完美,但兩人的相處失去了平衡。

  齊宇衡發現不管自己再怎麼任性、再怎麼無視歐陽的疲倦而粗暴索求,歐陽都不會生氣,都會笑得很開心,然後沒有絲毫勉強的拖著困頓的身子去做任何他要求的事。

  那不是包容,是真的開心。

  承受著自己的任性而開心……這樣是不對的……齊宇衡咬住了下唇。

  就算歐陽又熱又累,還是會幫自己進廚房炒飯煮湯,還是會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弄痛他……然後露出一慣的、開心的笑容。

  如果歐陽在這樣的模式下才會覺得被需要、被愛而滿足,那麼自己就會在這樣的模式下變得只會用扭曲的方式來表達需要和愛情。

  那太不健全了。

  於是齊宇衡很慌張。歐陽哲笑得愈開心、愈是任他放縱,他就愈慌張、愈因為這無名的慌張而放縱。

  接著他忽然明白了,明白當兩人剛開始交往時,歐陽哲總是會對他「過度防禦」的理由。

  那是說不出口、捏不出形狀、壓迫著心臟的不安。

  歐陽一直很不安。

  經過上次的衝突之後,歐陽的不安混著歉意轉化了形式,開始任齊宇衡予取予求,開始從齊宇衡的任性中得到滿足。

  雖然知道歐陽為什麼不安,但齊宇衡怎麼樣也無法感同身受,更不知道該如何排解這份不安,無力感愈滾愈大,叫囂著找不到出口,變成近乎失控的任性──然後再被歐陽帶著笑臉完全接納。

  就像擺盪的秋千一樣,兩股力量一推一拉愈晃愈高。

  非得有一方停下來不可……再這樣下去,也許兩個人都會漸漸腐壞掉。

  他不想這樣。

  「歐陽……」抱緊了歐陽有點變涼的身軀,齊宇衡忽然焦躁起來。「我真的……很愛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也很愛你。」啞啞的聲音又輕又柔,像在唱歌。

  齊宇衡搖了搖頭。「我想跟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我想要你真正感到快樂,我想要再看到你跩跩的樣子。

  我想要知道你心裡黑暗的地方,我想要被那些黑暗傷害然後跟你一起療傷。



  我想要跟你站在一起,而不是坐在你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