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Second Banana（番外）是兄弟
「哥，你要去哪？」
楊嗣帆從武俠小說中抬起頭。楊胤舟正拿著鑰匙站在門邊穿鞋，準備出門。
「打電動。」聽同學說KOF97用固定的三個角色組隊的話，主線結局很糾葛。他想親自破關一次看看。
「要去百貨公司樓上的遊樂場打嗎？」
「幹嘛走那麼遠？我要去巷口那家。」才講了二句話，他就開始不耐煩。
「巷口那家店很小，會有人在裡面抽煙。」
「那又怎……」煙味。自己很受不了煙味。楊胤舟皺起了眉，改口回道：「又不會死。」
「那你要把藥帶著喔……還是我陪你去？」
眼見比實際年齡老成不止五歲的弟弟真的就要放下書本起身穿鞋，楊胤舟以幾乎可稱為跳腳的誇張動作迅速甩門而出，同時撂下一句狠話──
「不要跟來啦！煩死了！」
──接著就一邊在路上蹣跚移動，一邊品嚐著內心後悔的滋味。
又來了，又兇他了，他又沒做錯什麼，只是表達關心而已……還好剛才門關得快，沒看到他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我是青春期的少年，神經比較纖細，會顯得叛逆或特別具攻擊性也很符合常理……」
可是這種叛逆和攻擊性一般是針對師長或體制等具有權威性的人事物才對吧？自己到底是哪裡有問題？為什麼會老是去攻擊弟弟？
「因為他太囉嗦了，什麼都要管。」
沒錯，是他管太多。自己早就不是小時候那個動不動就會看見西天佛光的病弱小男孩了。
雖然沒怎麼長胖，但身高正逐漸趨近同齡少年的平均值；雖然還是隨身攜帶氣管擴張劑，但這一兩年來，真的用上它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這麼努力，從生理到心理都開始學著自立自強；那個小子卻一天到晚盯著他，怕他餓怕他冷怕他喘起來怕他咳到死……連洗澡稍微洗久都不行，還會開門進來看光他剛發育的裸體……
「混蛋！」
沒良心的哥哥一下子就找到了消滅罪惡感的思考方式，並且愈想愈覺得有理、愈想愈覺得自己立場正確──但他還是走了遠路，逛到二條街外的百貨公司樓上，換好幾枚代幣，在沒有煙味的環境中坐下來打電動。
＊ ＊ ＊ ＊ ＊
當楊胤舟再次踏進家門時，楊嗣帆仍維持剛剛的姿勢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小說，只剩下最後一本了。
「回來啦？」
「嗯。」
大概是兄長把鑰匙摔到鞋櫃上的動作太過暴力，楊嗣帆抬眼望向他。
「怎麼了嗎？」
「……被一個小鬼嗆了。」楊胤舟早已把出門前跟弟弟的（單方面）衝突拋到腦後，一臉鬱悶地脫著靴子。
「嗆？」
「我一個人在那裡打，快要破關時，突然有個小鬼來挑戰雙打。我接了兩次關都贏不了他，就想換一台機器打。結果我一站起來，他就很大聲地說『打那麼爛還敢接關』。」
……討厭得要死。
那小鬼看起來跟嗣帆差不多大，怎麼會那麼不可愛，頂多也只是國一生吧……打輸了是自己技不如人，沒什麼好生氣的；但被一個沒見過的小鬼這樣輕蔑，感覺就很糟。
來自陌生人的莫名挑釁讓楊胤舟心情大壞，也沒什麼興致再玩下去，就直接回家了。
「有這種事？我去看看。」楊嗣帆「啪」地一聲闔上書本，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咦？啊？看……看看？」一回神，弟弟已經走到門邊準備穿鞋了。楊胤舟半是高興半是驚恐。「你不會是要去……揍人吧？」
國小生的鬥毆感覺沒什麼魄力，但楊胤舟確實為弟弟當下這種反應感到一陣虛榮。
話又說回來，若說是要去揍人出氣，他看起來又實在太過冷靜了──不，不是冷不冷靜的問題……揍人是不對的啊！
十三歲少年腦中的天使和惡魔還在討價還價，弟弟冷靜的回話就打破了他的妄想。
「沒有要揍人，只是去『看看』而已。你剛剛在哪裡打電動？」
「百貨公司……啊？喂！等我啦！」
嘴都還沒闔上，就見楊嗣帆大步走出門外；楊胤舟連忙把剛脫下的靴子再穿回腳上，一邊喊叫著一邊追了上去。
＊ ＊ ＊ ＊ ＊
這是為兄復仇的戰役，這是象徵親情的遠征。
可是，可是一路上楊嗣帆都很冷靜，還有餘裕在路過新開的文具店時朝店頭海報多看幾眼，心情似乎挺不錯。
楊胤舟悶悶的尾隨在後。兄弟兩人並肩穿過窄窄的街道，走進百貨公司。
到達頂樓後，繞過拳擊機、投籃機、夾娃娃機等機台，楊嗣帆在柱子旁邊停下腳步，朝KOF的遊戲機揚了揚下巴。
「是那個嗎？」
「對。」楊胤舟有點忐忑地朝弟弟看了一眼。
那個小鬼還在玩同一台機器。遊戲機周圍的人不多──附近小孩要玩大型電動的話，通常會去街上的小店。
「那，哥，你還有代幣嗎？」
「有啊。」掏了掏口袋，把剩下的三、四枚代幣都交給了對方。
楊嗣帆拿了代幣，沒再多說話，大步走到機台旁邊。勾來椅子坐下的同時伸手投進代幣，螢幕上立刻出現斗大的「Here Comes a New Challenger」字樣。
坐在機台前的二個少年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就開始進入選單，挑選上場格鬥的角色。
操作搖桿的手指飛快又靈巧，好像很熟練吶……楊胤舟不知為何無法光明正大的現身，只敢隔著幾步靠在柱子旁邊偷看。
畫面中，楊嗣帆化身紅髮黑衣的長腿猛男，對由三個女生組成的敵隊展開殘忍的凌虐。
幾分鐘之後，那個嗆聲的小鬼啐了一聲，摸出代幣投進機器中。
「贏了！」楊胤舟暗暗握拳叫好。
接下來，他又贏了，又贏了，又贏了……楊嗣帆每一場戰鬥都是壓倒性的勝利，但又偶爾會在某些時候露出「似乎可以一舉逆轉」的破綻──這種欲擒故縱的方式讓那小鬼怎麼樣也無法死心，重覆了好幾次摸口袋投幣的動作。
最後，他終於把代幣用完了。
眼睜睜地看著畫面上的「Continue？」讀秒由十讀到零，少年垂頭喪氣地站了起來，不復剛才意氣風發的臭屁樣。
楊嗣帆頭也不抬地直盯著螢幕，一面準備進入下一場戰鬥，一面用平和自然的口吻和異常響亮的音量「自言自語」道：
「笑死人，打那麼爛還敢接關。」
太帥了太爽了太有型了……目送那個小鬼落荒而逃的背影，楊胤舟感動得幾欲落淚。
有弟弟真好。當他望向還坐在原位的楊嗣帆時，發現他正在向自己招手。
「幹嘛？」
「剩二關就全破了，你要玩嗎？」
楊胤舟搖了搖頭。「你玩就好……用三神器隊，破關給我看。」
「好。」楊嗣帆沉靜地頷首，轉頭面對螢幕，眼神變得非常銳利。
＊ ＊ ＊ ＊ ＊
居然讓那兩個命中註定要互相為敵的男人一起消失在火焰中……故事的結局果然很淒美啊……回家路上，楊胤舟不停地嘆著氣，楊嗣帆則一如往常默默走在他旁邊。
啊，對喔，應該……應該要向他道謝。
「嗣帆！」
「唔？」楊嗣帆嘴裡應聲，眼睛卻沒往這邊看。
「我說……喂！」叫了二聲，仍然只能看見對方的後腦勺；楊胤舟心頭火起，那難得出現的坦率又在瞬間被彆扭給壓了過去。「……你在看什麼？我在叫你耶！」
「沒什麼啦。」
還說謊，明明又在看那間文具店……啊！
順著弟弟的目光往文具店門口望去，楊胤舟眼睛登時一亮。但他隨即又冷下臉，滿不在乎的說道：「原來你在看那個啊……你喜歡皮卡丘書套對不對？我們去買吧，我出錢。」
這是他九彎十八拐的小小心眼所能發揮出的最大誠意了。是兄弟嘛！這樣的道謝方式多麼可愛又窩心，弟弟應該懂！
「……」楊嗣帆皺了下眉頭，說道：「我不要，用那個會被笑。」
這下換楊胤舟愣住了。
「你這個……這個……」
全世界最不可愛的弟弟！
唉，是兄弟嘛。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