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Second Banana(八)



  清脆的剪趾甲聲持續了一會兒,在一陣短短的哀叫聲後停止。

  右手拿著指甲刀的人以左手抬起正在被服侍的那隻腳,仔細地檢查後,確定沒有傷及皮肉,便張口含住那因為不小心把趾甲剪得太入肉而有點發紅的腳趾,用舌頭撫慰它的疼痛,接著順理成章地一邊推高褲管,一邊往上移動。


  從縮起的腳趾舔向閃避不及的腳脛骨,再從微微顫抖的膝彎吻向一樣抖個不停的大腿內側,最後索性伸手把長褲和上衣統統拉掉,直接用全身愛撫對方赤裸而滾燙的肌膚。

  用絲毫不留一點餘地的方式撫摸、親吻、逗弄然後侵入。




  「你真的是……有夠色……」

  最不可原諒的是色得一臉心安理得。




  做愛結束後,紀思行理所當然地又被帶進浴室洗了一遍。

  好不容易擦乾身體回到床上,他抓著浴巾直接撲倒,把仍然滾燙的臉埋進枕頭裡,恨不得自己能在三秒內睡著。

  結果當然事與願違。

  楊嗣帆帶著微笑和不知哪來的力氣拉走浴巾,接著抓過剛才被扯下來的體育服和長褲,仔細地翻面、捲袖,套回紀思行身上。

  紀思行靠在床頭,看著楊嗣帆為自己拉平衣擺的雙手,有種錯覺等一下那雙手就會拿出手帕衛生紙,用別針別在他的胸前。

  飄飄然的,不太習慣。

  「好睏。」感覺到腳踝又被握住,紀思行撐開眼皮,很小聲地埋怨著。

  「我知道,等一下就好了。」

  楊嗣帆從桌上拿起指甲刀,繼續著剛才被情欲打斷的任務。

  「喀」「喀」的聲音再次響起。睡意被冰冷的金屬觸感趕走了幾分,紀思行低著頭,看著楊嗣帆為自己剪腳趾甲的神態,愈看臉愈紅,愈看愈後悔。

  不該那樣撒嬌的……

  雖然就結果來看是成功達到了調情的目的,但是事情發展的方向和方式都跟他原先預期的不一樣啊!

  見楊嗣帆每剪完一隻腳趾都會在趾甲邊緣反覆摸來摸去以確定沒有剪出任何銳角,紀思行心裡百感交集。

  看來是自己太低估他照顧人的欲望和能力了。

  「好了。」

  剪完趾甲,楊嗣帆放下指甲刀,笑著拍拍枕頭,示意紀思行可以躺下睡覺了。

  紀思行拉起棉被躺平後,楊嗣帆挪身下床,走到書桌前坐下,從書架上拿出上次那本口袋書。

  「……還要看睡前書嗎?」

  「嗯,你先睡。」

  「唔……」上次好像也是這樣。紀思行撐起上半身,趴在床頭問道:「一起睡好不好?」

  楊嗣帆愣了一下,才說道:「我只要一沾到枕頭就會立刻睡著,一起睡會很無聊的。要聊天的話,就這樣聊也可以啊。」

  紀思行搖搖頭,試著運用剛剛到手的特權。

  「我要跟你一起睡。」

  「……」

  「一起。」再強調一次。

  「……好吧……」

  楊嗣帆放下書本,走到床邊躺下,同時伸手把燈光轉暗。

  溫暖的體溫一接近,紀思行就迫不及待地靠了上去,用棉被包裹著彼此的身體。僅僅是蹭個幾下,就讓他樂得心花怒放。

  「嘿嘿嘿嘿……」

  「你很喜歡跟人一起睡覺?」楊嗣帆一手托著頭,另一手摟住在自己懷中磨來磨去的紀思行。

  「我不是喜歡跟人一起睡覺,我是喜歡跟喜歡的人一起睡覺。」紀思行繞口令般地糾正他的說法。

  「那還真不錯。」

  楊嗣帆似乎笑了,環在紀思行肩上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就著昏暗的燈光看見楊嗣帆仍然維持著以手托腮的姿勢,紀思行忍不住問道:「你不躺好嗎?」

  「等你睡著我再躺。」

  「……你不必這樣啦。」

  「嗯。」

  他嘴裡雖然嗯嗯嗯地應付著,卻絲亳沒有要躺平的意思。紀思行只好閉上眼睛培養睡意,盡量讓自己早點睡著。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楊嗣帆忽然出聲:

  「思行,你還醒著嗎?」

  「……我還醒著,什麼事?」

  「快放寒假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忐忑。「我寒假時想回苗栗老家住幾天,那裡現在沒人住,但房子很大……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

  「苗栗?」

  「就當作是一起去玩吧?雖然那附近沒什麼好玩的,不過可以看看農田,附近還有一條溪……呃,當然不能游泳啦……」

  「好啊!我喜歡坐火車!」

  聽見對方答應了,楊嗣帆整個身體明顯放鬆下來,淡淡的回了句「那就這麼說定了」之後,放低身子躺到枕頭上。

  「晚安,思行。」

  「嗯,晚安。」

  見他終於躺平,紀思行開心的再挪過去一點,正想伸手環住他的腰,耳中就聽見了異常均勻的鼻息。

  睡著了?不會吧?也太快了吧?才幾秒啊?

  「嗣帆?」

  「……」

  「……哈囉?」

  「……」

  難怪他剛才要堅持等自己先睡著……這樣根本毫無任何枕邊細語的情調啊……紀思行在黑暗中傻眼了。




*     *     *     *     *

  

  寒假前一週是密集的報告和期末考地獄,整個禮拜紀思行都住在楊嗣帆的住處;兩個人輪流用電腦、互相陪著讀書,本來應該很難熬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

  早上七點五十分,楊嗣帆出門去趕最後一科考試;紀思行則一邊咬著吐司,一邊昏昏欲睡地坐到桌前,為最後一份報告的封面做排版。

  只要在下午放學之前把這份報告交到系辦,這學期就解脫了。

  「新聞系一年級甲班……紀……思行……」

  打好名字和學號之後,忽然聽見電話聲。

  不是手機的電子音,而是家用電話的鈴鈴聲響;聽起來雖然有點距離,但可以確定是從屋裡的某處發出來的。

  印象中不曾看過楊嗣帆打電話或接電話,紀思行一直以為這屋子裡沒有牽電話線。

  怪了……從哪裡發出來的?

  電話聲持續不斷地響著,紀思行滿腹狐疑地站起身,豎直了耳朵在屋裡團團繞圈,試圖找出聲音的來源。

  ──在衣櫃裡。

  翻開角落那疊衣服後,電話鈴聲就瞬間變大,同時看見一架墨綠色的老式電話機。

  從開始尋找聲音來源到現在,這架電話已經響了好幾分鐘了;看來如果不接起來,它還會一直這樣堅忍不拔地響下去。

  如果是找簡任潮的就說他搬家了,如果是找楊嗣帆的就說他不在……這很簡單!被連續不斷的響聲弄到有點焦躁的紀思行不假思索地伸手接起電話。

  「喂?」

  「嗣帆你怎麼不開手機……我喉嚨好痛我要喝板藍根咳咳……你直接拿進來就好……我門沒鎖……咳咳咳……」

  「啊……喂?」紀思行一時摸不著頭腦。

  話筒另一頭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之後,電話就「卡」地一聲被掛上了。

  嗣帆?板藍根?門沒鎖?

  紀思行抓了抓頭,把話筒放回原位,關上衣櫃的門,走到桌前找出板藍根沖劑(楊嗣帆說「感冒時可以泡來喝」)和保溫杯,接著打開抽屜拿出果醬和湯匙,再拎起桌上那包還沒吃完的吐司。

  帶著藥物和食物,紀思行套上涼鞋,拿了鑰匙,前往只有一牆之隔的鄰居住處探病。

  推開沒上鎖的大門,他無可避免地回想起被簡任潮拐回來的那個淒慘夜晚,心情瞬間變得有點複雜。

  靠牆的大床中間鼓著一座棉被山。

  「咳咳……」聽見有人走進來,棉被山微微震動了一下,用悶悶的咳嗽聲權充招呼。

  關上門之後,紀思行在茶几上看到飲水機,便走了過去,先把吐司和果醬放在茶几上,接著把板藍根沖劑倒進保溫杯。

  一注入熱水,涼涼的藥草香氣就飄了出來。

  紀思行旋上杯蓋,端著杯子走到床邊,戳了戳那座棉被山。

  「呣……謝謝……」

  瞇著眼睛的楊胤舟像蝸牛一樣從被窩裡伸出雙手和頭臉,迷迷糊糊地接過杯子,打開杯蓋把鼻子湊上去深吸了一口氣,才發現端茶過來的人並不是自己的兄弟。

  「……」

  「這個要先喝,不然涼了會苦喔。」紀思行伸出食指叮嚀。

  楊胤舟帶著一臉極不甘願的表情瞪向對方。「……剛剛電話是你接的?」

  「嗯,嗣帆他早上要考試。」

  對了,還有吐司。紀思行轉身走回茶几旁,拆開包裝袋拿出一片吐司,開始在上面抹果醬。

  「……」

  本來以為會聽見幾句「你怎麼隨便亂接別人的電話」或是「我不要你照顧給我滾出去」之類的下馬威,但直到紀思行在吐司上塗滿果醬為止,身後那人都一直保持沉默。

  帶著吐司走回床邊,就見楊胤舟正對著那杯茶吹氣,看液面的高度應該是一口都還沒喝。紀思行見狀,直接把吐司遞了過去。

  「先吃吐司好了,吃完時茶應該就沒那麼燙……你還沒吃早餐吧?」

  楊胤舟點點頭,說了聲「謝謝」。雖然他在道謝時眼睛看著旁邊的垃圾桶,但這種表現已經出乎意料地坦率了。

  紀思行在床沿坐下,遞出吐司把保溫杯換了過來,就坐在一旁捧著杯子等他吃完。

  大概是因為喉嚨痛的關係,楊胤舟吃得很慢,特別是吞嚥時顯得格外艱辛;那努力咀嚼的側臉看起來居然有點可愛。

  紀思行忽然開始了解楊嗣帆以前老愛盯自己吃飯的心情了。

  「吃完了,茶!」

  「喏。」

  喝得這麼急,應該是希望自己早點離開吧?但還是喝得很慢就是了……紀思行微微歪過頭,看著楊胤舟既怕燙又想趕快喝完的樣子,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某件事,便直接開口了:

  「你洗澡上廁所都不鎖門的嗎?」

  「噗」地一聲,楊胤舟嘴裡的涼茶噴了出來。

  「你好髒!」

  「髒的是誰啊?沒事問這個幹嘛?」楊胤舟抽來面紙吸乾床單上的茶漬,一邊沒好聲氣地回嘴。

  「我在洗澡時,嗣帆老會藉機開門進來……他說你們家裡都不鎖門的,所以我想問問看。」

  楊胤舟從保溫杯的杯口上方瞪著紀思行,瞪了半晌,才悶悶地答道:「……我在家裡不會鎖門,因為就算鎖了,他也會用硬幣把門打開。」

  「咦咦──?」

  「因為我八歲時在浴室昏倒過!不要想歪!渾蛋!」

  見對方臉色瞬間變青,楊胤舟立刻朝他大吼,接著因為過度激動而彎下身子咳了好幾聲。

  「在浴室……昏倒?」

  「那次我泡澡泡到呼吸困難,差一點點就滑進浴缸裡……當時嗣帆應該是六歲吧?要不是他因為一個人待在外面太無聊,拿硬幣開門跑進來,我可能就會淹死在浴缸裡了。」

  「……」

  「從那之後,他就常常在我洗澡或上廁所時開門進來,看我是不是還活著。」楊胤舟臉頰微微紅了起來,眉頭皺得死緊,彷彿他手上捧著的不是保溫杯而是仙人掌。「洗澡洗到一半聽見有人在門外鬼鬼祟祟地試圖破門而入不是很奇怪嗎?後來我就乾脆不鎖門了。」

  「……」

  楊胤舟的眉頭仍然緊皺著,一臉苦瓜地小口喝茶。「一直到了長大他都還是改不掉這個習慣,到了青春期還變本加厲……我真的好幾次想要揍他,可是一想到他會這麼做的理由,就又揍不下手……」

  「那睡覺呢?他是不是也都會等你睡著才去睡?」

  一聽見紀思行這麼問,楊胤舟扭曲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難看。「我小時候很難睡著,常常咳到半夜,但他又特別好睡……他怕我一個人醒著會害怕,就老是坐在床邊等我睡著才上床。」

  紀思行找不到任何字眼來形容現在的心情,咬牙咬了半天,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你這是什麼哥哥啊……」

  「你以為我想當這種哥哥啊?」楊胤舟眉頭愈皺愈深,整張臉都快埋進杯子裡了。「氣喘發作起來會真的要人命的……我爸媽離婚之後,家裡常常沒有大人在,要不是嗣帆一直盯著我,我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邊去了。」

  「那現在呢?你現在還會發作嗎?」

  「看起來像會嗎?」楊胤舟仰頭喝光了杯裡的茶。「我從國一之後就沒再發作過了,也是從那時候我才感覺到嗣帆他……其實有點奇怪……可是來不及了,不管我再怎麼說、再怎麼罵都沒有用,他就是那個樣子,改不過來。」

  「……」

  「……『哥哥』能做的事……真的很少……少到連我自己都懷疑這個哥哥當成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

  哥哥能做的事真的很少。

  一聽見這句話,紀思行胸中的怒氣一下子灰飛煙滅。

  因為都排行老二,因為都有個「難搞的哥哥」,所以紀思行一直覺得自己跟楊嗣帆很相像。即使個性和處事態度都不同,但在性格的養成上一定有某種相似之處──兒童心理學不是都這麼說的嗎?

  所以他能理解楊胤舟這句話。

  就算那天大家回來之後,哥哥把畢業典禮時拿到的禮物和花束都送給他,他也還是永遠忘不了當感冒發燒的自己起床下樓時,家裡空無一人的情景。

  小時候的照片比較少、獎狀比較少、新衣服比較少甚至連園遊會或運動會的記憶都比較少……那也不是「哥哥」可以幫忙改變的事。

  楊胤舟拉起被子蓋住頭,碎碎唸的聲音聽起來極為懊惱。

  「我也很煩惱啊……我已經很努力推開他了……我從高中起就盡量不回家,一上大學就搬出來住耶……媽的……他明明是我唯一的弟弟……」

  紀思行有點頭暈,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自己會暈到眼冒金星是因為胸口在痛,而且痛得亂七八糟。

  楊嗣帆盯他吃飯、看他洗澡、等他睡著,不是什麼溫馨的興趣,也不是什麼浪漫的情趣。

  那是他在成長過程中賦予自己的生存意義。

  如果不這麼小心翼翼地照顧著愛護著,他就隨時可能會失去。

  紀思行伸手撿起了被楊胤舟丟在一旁的保溫杯,無意識地把杯子環在雙掌中間,愈握愈緊;喉頭不知為何也隱隱作痛了起來。

  明明在為他心疼,自己卻又有種受到傷害的感覺。

  細心地觀察、不著痕跡地體貼,毫不吝惜地給予溫暖和關照。楊嗣帆在說出「喜歡」之前,就已經對紀思行很好很好了。

  即使沒說出口,紀思行也一直偷偷認為「其實你早就喜歡我了吧」,只是楊嗣帆自己沒發現而已。

  可是……好像不是這樣。不但之前不是這樣,說不定連現在都不是這樣。

  「我還以為我是特別的……」

  「嗄?你說什麼?」聽見細微的囁嚅聲,楊胤舟從棉被裡伸出頭來。

  「沒什麼,我要回去了。」紀思行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站起身。

  「喂,你眼睛怎麼紅紅的?」

  紀思行沒理會這句話,逕自問道:「對了,你中午要吃什麼?需要我幫你送午餐過來嗎?」

  「不用了,我應該會睡到下午……」

  「那我把吐司留著好了,拜拜。」

  垂頭喪氣地走到門邊,把大門打開一半,又聽見身後傳來虛弱的叫喚聲。

  「那個,你……」

  「唔?」

  回頭一看,楊胤舟仍然像隻蝸牛一樣從被窩裡伸出雙手和頭臉,表情看起來有點不自在。

  「謝謝……還有,你的衣服……我丟掉了……多少錢?我會賠你的。」

  衣服?紀思行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那種事不提也罷啦……他勉強擠出苦笑,朝對方搖了搖手,就關門離開了。

  在關上門的瞬間,紀思行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想起楊嗣帆從身後抱著自己;想起他暖暖的呼吸吹在頸間,低沉的聲音輕輕在耳邊問話。




  ──說吧,我還能幫你做些什麼呢?




*     *     *     *     *




  解決掉所有的考試和報告之後就開始放寒假了,兩人沒花什麼時間和力氣討論,很快就決定了回楊嗣帆老家的日期和行程。

  利用非週末的日子搭火車回去,在老家住一夜之後再回台北。

  出發前一天晚上,紀思行帶著背包到楊嗣帆家過夜。

  「你老家在苗栗哪裡?」

  楊嗣帆坐在床上疊衣服。「後龍。」

  紀思行坐在電腦前上網,隨便點閱新聞。「後龍啊……後龍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

  「……我不知道。」

  「怎麼會?」紀思行微感驚訝。「那裡不是你老家嗎?」

  「我只在那裡住到小學畢業而已,小時候最常去玩的地方是附近的小溪……」說到這裡,楊嗣帆不知怎地看起來有點靦腆。「自從爺爺過世之後,我也有兩三年沒回去過了;加上每次回去都是我爸或我哥開車直接回去,所以不知道後龍現在變成什麼樣子。」

  愈來愈弱的聲音和微微彎曲的背脊都足以讓紀思行讀出那一絲幾不可察的沮喪。

  看著床上那人低著頭把衣服塞進背包裡的樣子,紀思行回過頭,在搜尋網頁上鍵入地名。

  列出結果後,他立刻一一點閱,一邊讀著那些文字介紹,一邊說道:「火車站旁就有一座慈雲宮,有兩百年歷史;還有一個外埔漁港……喔!漁港的照片看起來不錯耶!」

  楊嗣帆抬起頭看著他。

  他轉頭笑道:「我們明天從車站出來可以先去慈雲宮拜拜,然後在你老家過夜,後天早上去漁港,好不好……呃?」

  話才剛說完,就被緊緊地抱住了。

  「嗣……唔……」

  摟住肩膀的雙手移往頸間,托著臉龐往上撐扶;紀思行不明就裡,順勢仰起頭,半張的嘴巴就貼上了楊嗣帆的嘴唇。

  原本是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隨著唇舌交纏愈吻愈深,站著的那個愈彎愈低,坐著的那個愈伸愈高,一直吻到不能再彎不能再伸了,兩人才喘著氣分開。

  「你……」幹嘛突然這樣黏答答地吻上來?

  楊嗣帆笑得露出了牙齒,手指在紀思行發燙的臉頰上撫摸著,低低地說了聲「好」。

  好……好什麼?紀思行呆呆地看著他笑開的唇間風景,隔了幾秒才想起他是在附和自己剛剛提的行程。

  他很擅長用涼如清水的態度搧起彼此的情欲。

  紀思行整個人都彆扭了起來。

  「那就這麼決定囉?就這樣!」

  「嗯,就這樣。」

  楊嗣帆帶著笑坐回床上,繼續整理他的背包。

  可惡,果然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紀思行轉回身子面向螢幕,登入了網頁介面的郵件信箱;輸入帳號密碼時,敲鍵盤的手指異常用力。

  「思行,還不睡嗎?」

  「我先收個信,再幾分……鐘……」

  「怎麼了?」聽見那拖長的尾音,楊嗣帆把整理好的背包靠在床腳,抬眼望向書桌旁。

  滑鼠左鍵輕響了一聲,紀思行喃喃自語般地回道「沒什麼」。

  署名「K」的來信,信件標題是「好久不見」,內容只有寥寥幾行。

  第一行是「哈囉思行」。

  第二行是「好久不見」。

  「……」

  紀思行「啪」地一聲關掉螢幕,再按下鍵盤上的快速關機鍵,接著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床邊,拉起棉被就往裡頭鑽,把原本坐在床上的楊嗣帆擠到了牆邊。

  「……要睡了?」楊嗣帆撐起身子橫過紀思行上方,讓他躺在內側。

  「嗯。」

  拉開棉被蓋好兩人後,楊嗣帆伸手調暗燈光,接著就輕輕環住背對著自己的紀思行,把下巴抵在他軟軟的髮漩上。

  「晚安。」

  「如果,我是說如果……」紀思行攀著從身後環過來的手臂,整個人蜷得像隻煮熟的小蝦。

  「如果什麼?」

  「如果我之前那個男朋友回頭來找我……說無法放棄我,還想跟我再當好朋友……你覺得怎麼樣?」

  「那樣很好啊。」楊嗣帆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很平穩。

  「……你覺得很好嗎?」

  「對啊,你不是說那個人是你國中就認識的朋友嗎?那麼久的交情就這樣斷了實在很可惜,如果能再當朋友,我覺得很不錯。」

  「可是他……」他那麼無情的變心、變心時還說了很多傷人的話、做了很多過份的事……感覺著貼在背脊上的體溫,紀思行咬住下唇,發現現在會讓自己受傷的果然不是跟前情人有關的記憶。

  「他怎樣?」而是身後那人毫無芥蒂的態度。

  「……」

  「唉唷!」

  被用力咬了一下的手掌立刻抽開,但沒隔多久又重新抱了過來。

  「晚安。」聲音聽起來很賭氣。

  「……他真的來找你了?」

  「沒有。」只是寫信而已,我也沒回信。

  「思行?」

  「我好睏喔,晚安。」

  紀思行翻過身抱住楊嗣帆,把臉用力埋進他懷裡,腿也跨上去夾住對方的腰,活像隻無尾熊。

  「……好吧,晚安。」

  被箝制住的楊嗣帆輕輕嘆氣,無奈的口吻讓紀思行在享受到一陣快意的同時又感到一陣難過。

  看吧,果然是那樣。

  我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你連嫉妒都不知道怎麼寫。